寒夜
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时,我正梦见十八岁的盛夏。
梦里我的双腿还能奔跑,右手稳稳接住从秋千上跌落的暖暖。十岁的她在我怀里轻得像片羽毛,发间沾着阳光晒暖的槐花香。
"商司瀚!"
现实中的呼唤撕开梦境。暖暖苍白的脸悬在上方,额发被汗水黏在鬓角,儿童退烧贴的卡通图案在她指尖晃动——小熊维尼,上次她发烧时我用过的同款。
"体温39.8℃。"她将退烧贴按在我额头,冰凉触感激得我发抖,"神经热又发作了。"
我想抬手自己按,才发现右手软绵绵垂在床边,像截枯死的树枝。昨晚最后的肌电图显示:右手功能归零,左手指尖还剩15%的抓握能力。
"别动。"暖暖用毛巾擦我颈间的汗,动作熟练得刺眼,"温玉说这次发热会加速神经退化。"
儿童退烧贴的薄荷味钻进鼻腔。二十年前母亲也是这样照顾高烧的我,那时我还能任性地打翻药碗,而现在只能像婴儿般任人摆布。
"疼吗?"她突然问。
我摇头,却控制不住右臂的痉挛。暖暖立刻握住我抽搐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我狂跳的颈动脉上。这个姿势让她几乎把我搂在怀里,睡衣领口垂下来,露出锁骨间若隐若现的凤凰胎记。
多讽刺啊。
十八岁时我能单手抱起她,现在却连自己的手臂都控制不了。时间在我们之间形成诡异的莫比乌斯环——她越长越强大,我越退越孱弱。
"你刚才喊我名字了。"她突然说。
"什么?"
"在梦里。"她指尖掠过我滚烫的眼皮,"你喊'暖暖,接住你了'。"
监测仪的波纹剧烈震荡。原来人在高烧时真的会说胡话,会把珍藏半生的秘密烫穿。
暖暖突然低头,鼻尖蹭过我汗湿的鬓角。
"现在换我接住你了。"她的眼泪砸在我嘴角,咸涩得像海,"就像你当年..."
像当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