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八子轻抚茶盏边缘,温声道:“稷儿可还记得先君临终时握着你父王与叔伯们的手,再三告诫‘兄弟阋墙,国将不宁’?”
她望着庭前飘落的银杏叶,“当年若没有献公禅位之德,何来你祖父变法图强之机?昔年荒地不过西陲贫瘠,而今甲兵之盛令六国胆寒,靠的正是手足同心啊。”
赢稷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目光垂落在腰间玉玦:“母亲教训得是。只是近日祖父欲往北塬秋狝,儿臣想请魏冉舅父随行护卫。”
“你几个舅父虽非将相之才,倒也堪当护主之任。”芈八子指尖掠过青铜冰鉴凝结的水珠,“且去准备吧,只是需记得……”她突然加重语气,“猎场终究不是朝堂。”
“儿臣谨记。”赢稷深揖及地,玄色深衣的暗纹在穿堂风中若隐若现。
时值孟秋,渭水畔的棠梨林翻涌着鎏金波涛。
秦孝公的仪仗如赤龙逶迤,玄色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嬴政伫立城阙目送车驾远去,掌中虎符沉若千钧,监国重担竟落于少年之肩。
行至云阳地界,赢稷突然勒马回身:“荡弟可敢与为兄比试弓马?”他轻抚着柘木弓胎上斑驳的鹿筋纹路,“听闻林中有白额猛虎现踪。”
“正合我意。”赢荡扬鞭跃过溪涧,革甲在秋阳下泛起冷光。两位公子并骑没入槲树林的刹那,惊起的寒鸦掠过天际。
后方车辇忽传来苍劲笑声:“取孤的彤弓来。”秦孝公推开试图搀扶的侍从,赭色大氅在秋风中鼓荡如翼,“当年孤与商君在此地。”
“君上三思。”吕不韦慌忙挡住呈箭的侍者,“甘龙大夫临行前特意嘱咐。”
“一箭。”老君主狡黠地竖起食指,“就射那株百年青冈。”他搭箭时的手稳如二十年前签署《垦草令》那日,松纹角弓满月般的弧度里,倒映着荒川万里山河。
“来人!速为君上备良驹!其余人等随王伴驾。”吕不韦仍觉不够稳妥,特意挑选了几名精干的亲卫随行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