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仲秋,后园中元仲华与王含芷等人肃然对月,家丞高声唱起祭月仪程。
众人依次跪到席上,开始对月虔诚祭拜。
高澄缓步行来,元仲华这次禁足后,性子也没有以前那般任性,早早的让人去寻高澄前来,与家人一同赏月。
他径自坐到主位上,静观着女子拜月之礼。
抬首望那轮皎洁明月,不由想起远在塞外秦姝,也不知此刻的她,是否正望着同一轮月?
祭月完毕,其余妾室尚站立着行礼,元仲华已含笑挨着坐到高澄身侧。
“子惠哥哥,您来了!”
元仲华这一声‘您’字出口,高澄眼底掠过一丝浅笑,又转瞬隐去。
“既是仲秋佳节,自当早些来赏月。”望众妾温声说道:“更何况有诸位夫人相候,子惠岂敢怠慢?都坐下吧!”
众姬妾闻言方敢移步,孝琬、孝珩等子女也依次由各自乳母引入座席。
“子惠哥哥,这一杯你可要饮尽,只愿人如天上月,能年年相对不相离。”
高澄指腹蓦地扣紧杯身,侧头望向元仲华,仰首一饮而尽,倾入喉间辛辣,成了满口相思滋味。
“自从昔别春燕分,经年一去不相闻;无复汉地关山月,唯有漠北蓟城云!”
信手将空盏掷于案上。“淮南桂中明月影,流黄机上织成文......”
又斟满一杯,冷笑道:“殿下,可见这世间从无长聚不散,若真有不离之人?又何来这般相思绝唱?”
元仲华并未听过这首诗,没去应他后面的话,只抚掌赞叹:“子惠哥哥竟有这般诗才!可还有下阕?”
高澄斜睨她一眼,吐出一息无奈:“殿下,这是梁国王子渊的《燕歌行》,虽非我所作!”
王含芷以袖掩唇,低头抿住一抹浅笑,可一想高澄方才那般吟诵之态,浅笑瞬时又隐没下去。
元仲华蹙眉,虽有不悦,终是放软了声调:“子惠哥哥,算我孤陋寡闻,不如......您念与妾身听听可好?”
“殿下若感兴趣,自去我书房,读那些南国诗集便可!”
元仲华一时语塞,满座寂然下,连穿堂而过的秋风都似凝在半空。
八岁的高孝珩望向王含芷,看到生母脸上黯然,想到父亲近年对她的冷落,立刻站起了身。
“阿爷,这诗阿娘教过我,不妨我诵与母亲听?”
高澄抿笑:“好!”
“初春丽晃莺欲娇,桃花流水没河桥。蔷薇花开百重叶,杨柳拂地数千条......”
高澄眸色渐深,清朗的诵读声中,仿佛又见秦姝立于塞外长风里,衣袂翻飞如云。
“......胡笳向暮使人泣,长望闺中空伫立。”
明月那夜吹奏的胡笳调,此刻又似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