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中的厅堂,灯芯噼啪作响,又潮湿又燥热,烛影婆娑,幽明不定,忽而浓艳,忽而阴森,照得屋里诸人的脸庞又明亮又沉郁。
黎纨满脸疲惫,太息道:“你们,为何不识大体?”
胡先生忿然道:“就是大帅教得我们太识大体,我们一旗的弟兄,才能对你的话笃信不疑,黎大人,山民就在身边,咱们真要摊开来说吗?”
黎山民站起身,踱到南窗前,黑夜笼罩着他的脸,毅然道:“无论怎样的真相,我都经得住。”
纪二爷怒目圆睁,道:“黎大人,你敢说古荡口会战之时,我那些弟兄以一敌十,苦等增援时,你派了救兵?”
黎纨长长吐了口气,道:“战线那么长,又瞬息万变的,纪二你是宿将,也该知道不可控是常有之事。”
胡先生与纪二爷交换了一下目光,幽幽道:“山民,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大帅你的外公病逝在登州,黎大人继任登莱巡抚,大小姐带着你们兄弟俩在帝京为质,大帅的亲卫百人编入作战部队,帝京贵人指名叫纪二进京做教头,我本是大帅帐下幕友,漂泊北方已久,思念家乡,乘机南归践行孝道。”
“我们走后不到半年,建虏南侵,参将孔贼率部出征,却在行军途中哗变,调转矛头攻陷登州,妄图割据登莱。”
“朝廷与孔贼叛军在古荡口决战,朝廷指挥登镇副总兵,登莱兵备道,以及福山守备共同出兵,规取登州,我亲卫旗百余同袍因武艺精湛、刀马娴熟被任命为先锋,弟兄们半夜抵达登州城外迎仙桥,城中叛军发觉,精锐千余人出敌,弟兄们据桥力战,登莱大营主力迟迟不到,敌我悬殊,死亡殆尽。”
“最后,竟是登州范同知这个畏敌如虎的家伙,几道加急责成福山知县派乡勇驰援,才抢回几具弟兄的尸身,张五哥万箭穿心,赵三哥身首异处,柳小弟死不瞑目。”
纪二爷目眦欲裂,朝黎纨吼道:“狗官,你部署的大营主力增援呢,他们去了哪里?”
夜空中突然横劈一道闪电,纪二爷愤怒地扯掉了蒙面黑纱,与王恒的推测相符,果然是个俊美的男子,他抬头仰望莫测的天穹,魂梦掠过碧血森森的土地,泣不成声:“张五哥,赵三哥,唐麻子,郑黑皮,哥哥,我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