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父亲犯了罪全家流放,是不能带仆人的。林妈是王氏的陪房,在卫家一定不受待见,再看她如今一身庄户人的打扮,想必多半是被派到了庄子上种田了。
“自从你们离开府,我们这些跟小姐陪嫁过来的没有一个留在府里头。我们一家都去了西城的庄子,前几天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求了给这里送米菜的岳老九,让他趁着给庵里送东西的时候把我带过来,好歹跟你见上一面。”林妈妈用粗糙的袖子抹了抹眼睛,满眼怜爱地端详着卫宜宁:“五姑娘出落得真好。”
十三岁的卫宜宁一眼看去并不十分出众,她的眉眼被浓密的刘海遮挡,看不分明。不是尖尖的瓜子脸,下颌很圆润。身量适中,也未见得纤腰楚楚。
倒是一头青稠稠、黑臻臻的好头发,纵然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泛着华丽的光泽,越衬得颈项白腻,脸颊粉润。
“家里人都好吧?”卫宜宁握着林妈的手舍不得松开:“回去替我向奶公和两位奶哥哥带好。”
“哎哎,都好着呢,姑娘别惦记。”林妈忙不迭地说:“我今天来见姑娘一面是想跟你说一句——”
林妈说到这里特意朝门外张望了几眼:“姑娘千万别回公府里去,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卫宜宁的眼睑微阖,看不清神色,她想起母亲在临终前也是叮嘱她投奔舅舅家,不想她回到智勇公府里去。
见卫宜宁不开口,林妈有些着急地说:“那府里头没有知近的人,看看你现在住的这屋子,连床脚都是缺的,可见是安了心怠慢你。”
“这不算什么,守丧期间住的太好倒叫人笑话。”卫宜宁神色淡然,不见丝毫委屈:“林妈,我姓卫不姓王,自然要回卫家去。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第三章 恸哭
卫宜宁给母亲守孝满百日,展眼到了下葬的日子。
智勇公府自始至终没人主动来过问,她也不开口向任何人求助。
卫宗钊是朝廷的罪人,王氏与他夫妻一体,两个人都不可能安葬在祖坟,这一点是明摆着的。
素心庵的南面是望春山,山势平缓,景色宜人,当初卫宗钊每逢天气晴好的时候都会带妻女来这里游玩。
卫宜宁看中了向阳的一处坡地,打算把父母的骨灰葬在那里。
她用了半天的时间挖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墓坑,尽管天气晴暖,但新挖的泥土依旧潮湿冰凉。
卫宜宁蜷缩着躺进墓坑里,她要给爹娘暖一暖墓坑。
钟漫郎懒洋洋地躺在一棵粗大的皂荚树枝杈上,皂荚树很高,又生长在山坡上,能俯瞰方圆五六里的范围。
所以他一路看着卫宜宁从素心庵出来,又见她挖墓坑暖墓,额头轻轻抵着那两只一大一小的骨灰坛,像是幼兽对至亲最后的依恋。
也许,她就是张太夫人口中的“泥鳅”?
卫宜宁哀戚地抱着父母的骨灰,往事潮水一般在她脑海中袭来卷去,最后全都化成了眼泪。
直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才依依不舍的爬出墓坑,轻轻安放好骨灰坛,慢慢的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