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的晨露还未散尽,夏母独坐在铸铁秋千上,膝头摊着那本边角卷起的《论摄影》。翡翠镯子碰触书页的脆响惊动了蔷薇丛中的白蝶,她抬眼时,正看见林软拎着相机三脚架穿过晨雾走来。
"阿姨。"林软驻足在鹅卵石小径上,镜头盖攥得发白。自那场暴雨夜的对峙后,这是她们第一次独处。
夏母合上书,指腹摩挲着封皮上烫金的"Susan Sontag":"听说你在筹备纪实摄影展?"
"是关于城市边缘群体的。"林软走近几步,瞥见书页间露出的老照片——二十岁的夏母在画架前回眸,颜料沾在鬓角如碎钻。
夏母突然起身,孔雀蓝披肩扫落秋千上的蔷薇花瓣:"跟我来。"
地下暗房的红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夏母掀开防尘布,露出一台老式放大机,金属部件上还沾着干涸的显影液。她抽出一张底片夹进片夹,动作娴熟得仿佛穿越回美院暗房。
"这是纪儿满月时拍的。"放大纸上逐渐浮现婴儿蜷缩的轮廓,窗棂光影在他脊背上织成羽翼。夏母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他父亲撕了所有我的画,却漏了这张。"
林软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比翡翠镯子的压痕更深。
"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们吗?"夏母突然转动调焦旋钮,婴儿的面孔在光影中模糊成光斑,"不是因为你父亲,也不是因为建材生意。"
暗房计时器的滴答声陡然放大。林软凝视着显影液中浮动的银盐颗粒,想起夏禹纪描述母亲深夜擦拭镯子的模样。
"您怕他变成您。"她轻声说。
夏母的手抖了一下。红灯下,她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油画裂痕:"那年导师说我的画'太过锋利',我赌气嫁入夏家..."她突然拽开暗柜,成捆未拆封的相纸轰然倒塌,"这些是给纪儿准备的,从他一岁到二十一岁。"
林软蹲下身,最上面的相纸包装印着1998年出厂标识。她忽然明白夏禹纪总说胶片有股陈年墨香从何而来。
"他七岁那年摔了青花瓷,"夏母的蔻丹指甲抠进相纸包装,"我捡碎片时就在想,若他日后为艺术伤痕累累..."她的声音哽在暗房潮湿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