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逆向的他

高烧40℃的他蜷成婴儿姿势,无意识喊着"司瀚快跑"。

我拧干冰毛巾,轻轻敷在商司瀚滚烫的额头上。他的睫毛被汗水浸得湿透,在灯光下像两片黑色的羽毛。自从脊髓损伤平面上升到T4后,他的免疫力大不如前,这次感冒引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握住他唯一能动的左手,那只手现在烫得像块火炭。

商司瀚在高烧中微微睁开眼睛,灰蓝色的瞳孔涣散无神。这不是他平时清醒克制的眼神,而是十八岁少年最原始的恐惧。

"妈...车..."他的牙齿咯咯打颤,"左转...危险..."

我的心猛地揪紧。这是那场车祸的记忆——十八年前,商司瀚的母亲灵梧为保护儿子,在车辆撞击瞬间将他护在身下,自己当场死亡,而他重伤残疾。

温玉说高烧常会唤醒创伤记忆。此刻的商司瀚正被困在人生最黑暗的那天,重复着母亲最后的叮嘱。

"司瀚快跑!"他突然尖叫起来,左手在空中乱抓,像是要推开什么无形的危险。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血压数字疯狂攀升。

我急忙按住他乱动的手臂:"商司瀚!看着我!2013年已经过去了!"

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到我脸上,但眼神依然迷茫:"暖...暖?"

"对,是我。"我用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水,"你在熙和庄园,很安全。"

商司瀚的呼吸渐渐平稳,但嘴唇仍在颤抖:"我听见...妈妈的声音..."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我猛然想起十八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当时我十岁,正躲在出租屋的衣柜里——杨宇又来要钱,外婆让我藏好别出声。

衣柜里闷热潮湿,我抱紧双膝,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突然,一阵剧痛从胸口炸开,像是被无形的长矛贯穿。我疼得蜷成一团,却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

那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商氏集团主母灵梧车祸身亡,小少爷商司瀚重伤送医。屏幕上的车祸时间——15点27分,正是我胸口剧痛的那一刻。

"暖暖?"

商司瀚沙哑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高烧似乎退了些。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按在锁骨间的凤凰胎记上——那里隐隐作痛,就像十八年前一样。

"你刚才...哭了。"他费力地抬起手,擦去我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我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感受那份不正常的温度。原来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想象中更早,早在我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早在他还是商家小少爷的时候。当他的母亲用生命保护他时,十岁的我在城市另一端感受到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你出车祸那天,我这里突然很疼。"我拉着他的手指触碰我的胎记,"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扩大。他颤抖的手指描摹着胎记的轮廓,那形状与他腰间的手术疤痕一模一样。

"灵梧阿姨...和初荨阿姨..."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她们...做过基因实验...我们是..."

"我知道。"我吻了吻他发烫的指尖,"我们早就在时差里,互为因果。"

窗外的雨声渐大,雨滴拍打着玻璃,像时光轻叩门扉。十八年前,灵梧阿姨用生命保护了商司瀚;十八年后,我在那个衣柜里的疼痛得到了解释。而现在,高烧中的商司瀚呼唤着母亲,而我握着他的手,完成这场跨越时空的回应。

商司瀚的呼吸渐渐平稳,陷入药物带来的沉睡。我轻轻梳理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那是车祸当天,母亲灵梧硬是从自己手上摘下滚烫的婚戒给他戴上的痕迹。

戒指内圈刻着"给永远的小夜莺",现在戴在我的手上。

雨声中,我仿佛听见命运齿轮咬合的声音。十八年前那场车祸夺走了商司瀚的母亲和健康,却在冥冥中将十岁的我与他的命运编织在一起。就像灵梧阿姨和初荨阿姨计划好的那样,就像那对被掰开的龙凤玉佩预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