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润×鸢(7)

这还是入住客舍这么多日以来,鸢头一次小心翼翼翻上床榻尝试入睡。

在此之前,她通常彻夜坐于床脚,背贴墙壁,屈膝枕于双臂休息——用身躯为自己圈出绝对的安全域,这样才能在完全陌生与不安中为自己寻得一丝慰藉。

鸢把香囊放在枕边,脱下鞋袜。锦被温软,触感如绵云,轻柔拥住她。

这样奇异的感觉,令鸢惊异不已。

床柱刻纹,纱幔绣花,就连床头燃至昼明的蜡烛都雕画斑斓。入眼的东西都是未曾接触过的好物件。

繁华缤纷的红尘人流如织,事物琳琅多彩,让人好奇,令人欣喜。

可她冒冒然闯了进来,没有人能够为她指引,便只能由她自己去观察,模仿,继而依靠伪装去融入,让自己的行为不要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异己与怪异。

鸢不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模仿成不成功。

但是她知晓,在这一片热闹人间里,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异类。

她的灵魂仍旧栖居在那个居于茂林深处的小家,那小小一间木屋,就是她活至如今的全部。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过广阔。

家外的人世间在排斥她这个头一次闯入的毛丫头,她也一直不敢放松警惕,在戒备这个人间。

可现在,为了这个好心好意的香囊,这个或许在对方眼中平平无奇的随手善举,于鸢而言,无法否认,它弥足珍贵到可以试探着让自己暂时放下些许防备。

人生的第一次,不是在草席上入睡,不是在树上枕着休憩,也不是团团抱住自己在哪一个角落里入眠。

自枕畔而来的缕缕幽香,为离家的漂泊浮萍送来了首次彻彻底底的安然恬静。

意识飘飘荡荡,鸢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她出生并成长的地方。

在草席上,在女子轻柔的哼唱里,鸢抿出安心的浅浅笑容,归于娘亲的怀抱。

似梦,似醒,也似醉。

——

堂倌一碟一碟放好早点,在柳润略微颔首后竖扣着空托盘撤身离去,恰与匆匆而来的小娘子擦身而过。

在对面人的示意下落座时,鸢窥了一眼窗外早已大明的天色,接着转目扫过高挂墙上的拟影日晷。

弄清时辰,她顿时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