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柳越而言,夜间休憩的地方是不是床榻其实都无所谓。
平日里去游波阁摘翎羽,有的委托地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免不了要风餐露宿。
而对于“露宿”一事,他多少有些习以为常。
心烦意乱到明明已经走入花树林,结果还是不愿意再多走一段路回到首徒别居的某位大师兄居然打算在花铺的地席上打坐对付一夜。
月照斜花落疏影,满目清明。
他席地闭目,长睫镀银。疏影空隙留下光的温柔,星辉为他披衣,月辉也化作了毯。
世家的教育让他时刻都带着远离喧嚣的古朴气质,可他的性子又似春风暖日,时而还内心戏十足要活跃一二。
就比如现在。
若有人误闯入林,见冷月花落、红英成片之地一俊雅清隽的剑宗仙君端坐静修。
那人多半不会猜想到这位看似飘然云外的道君想的其实是:
有床不睡没苦硬吃,我到底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心中吐槽半天,他又后知后觉内心喧嚷无宜于静修,就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委托去往天南地北,近一点儿的就在羽剑宗脚下庇佑的这片地界,远的一去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回来。
刚接管柳如絮躯壳那阵子,江秋雨灵核损毁,柳越放心不下,所以接委托练手时都会特意挑选地方近一些的委托。
他每次都尽量做到了快去快回,少时几个时辰,最晚两天一夜。
玄都村副本一过,小师弟灵核虽然修复,但修行一路毕竟也才算是刚刚启途。
且当时的江秋雨还没有到能接委托的年纪,离不了宗门,也下不了山。
爱操心的某位大师兄还是不能放心。
诚然自己的确能申请带上同师的师弟一同接委托历练,然而柳越一方面想让孩子安心入门好好修习,另一方面又是怕自己做不到时时看顾,会有疏漏,让孩子这么小就受苦。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江秋雨十五岁。
小师弟到了能被宗门允许独自接委托下山的年纪。
孩子的十五岁生辰那日,柳越本来都想好了去请哪些人,又该如何热闹一番。
谁成想他还没行动,小师弟就像早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一样,率先扯住柳越衣袖,说只想跟他去山下饭馆吃一碗长寿面。
江秋雨几乎没有什么喜好,他不会主动告诉柳越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什么除修习提升之外想做的事情。
所以那次破天荒的听江秋雨主动说出“我想”,让柳越在原地愣了好久。
【你不同意吗?】
许久没有等到柳越回答,江秋雨安静仰头看他,声音轻了下去,没有闹脾气。
【那便依照你的安排来吧。】
柳越这小师弟啊,他就像一个漂亮安静的瓷娃娃,任凭人随意搬动,任意装饰。
他无喜无厌,在万丈红尘里就是个单纯的旁观者,把自己隔绝在世外,无所谓去融入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