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有孕之妇不远走,十岁以下家中留。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晚河静流,星月流光为它种满碎银,数百璀璨承载盼念,又给它镀上薄金。
底座上放灯盏,两岸俯身的男男女女将它们推远,虔诚祝愿。
一条碎亮冥色河,千家泪光表思念。
亡人循光……明来路。
【这是家里那口子自己糊出来的。】有大娘喜着。
【这么些年,字怎么还是这么难看……一点儿没进步。】有郎君嫌着。
【都托梦说过了,要荼白的!】有娃娃气着。
【好呀,妾活着时你不说,现在知道写下来了……】有女郎悲叹着。
通往阳间的漆黑路中,亡人们靠近一盏盏河灯。
男女老少,各自寻找着亲友送来的金亮。
有时血缘羁绊,就连阴阳也不能斩断。
河岸旁有不少卖河灯的小铺,千般样式万般颜色供生人挑选。
老板耐心介绍,贴心推荐。
柳越挑了一盏,心中知道自家孩子拿不拿,拿什么都无所谓,便也替江秋雨选了一盏。
河边还有不少人,或点燃烛火,或闭目寄念。
寻到一处人稍微少些的地,将被流水与风送到岸边的河灯再次推往河心,大师兄从储物香囊中找出毫素。
一边执笔宣心,一边贴心提醒:“河灯送予亡人,秋雨也可以写些话上去。”
江秋雨静静看着手中河灯,不知道思绪又飘到了哪里。
妖国的妖君名为“江晨雪”,是江秋雨的生父。
妖君喜爱在人间游山玩水,尤其爱人族的这些个节日习俗,江秋雨幼时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父君如此向往人间。
有一次碰见自家父君鬼鬼祟祟取了阿娘一缕青丝,同他自己的编织在一处。
【这是‘结发’。】
妖君潋滟着春水桃花眸,笑看着自家霄狸崽子。
【吾儿日后也会有。】
人间风俗明明各地不同,有时却能寄托同一种愿景。
难怪阿父喜欢。
接过大师兄递过来的笔,不需要蘸墨就能流畅留痕。
灯盏之上,笔墨自在游走,深厚墨韵流倾心尖意。
余光里看到柳越转过来的侧影,江秋雨停笔,第一次带着东西避开他师兄的视线。
柳越: “……”居然还看不得?
写了什么才非得避开我?
放了河灯,推入灯潮。
属于柳越的那盏灯上,仅仅四字——“亡人早归”。
小师弟的笔墨藏在了重重河灯花瓣之中,可以说是全方位防守,别说字形,就连一点墨迹都无缘得见。
柳越好奇,但尊重。
没有太小时的记忆,不知道是否有亲朋亡故,余槿昔对着手中的河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