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那些事
一、暴雨中的抉择
2010年6月18日的暴雨下得邪乎,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开到最大档也来不及刮净。邱凤香双手紧握方向盘,指甲几乎要嵌入真皮包裹的方向盘里。副驾驶上的王业星像尊石像,手里攥着湿透的纸巾,那是他刚才擦完母亲嘴角白沫随手塞进口袋的。
"现场......"王业星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交警说业云被撞飞了十二米。"
邱凤香猛地踩下刹车,后座传来塑料袋倾倒的声响。那是她匆忙从医院药房买的速效救心丸,塑料瓶在脚垫上滚了两圈。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苍白的嘴唇在发抖。五分钟前护士打来电话,说弟媳雷林十在急诊室用头撞墙,现在被绑在了约束床上。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邱凤香数着地砖上的菱形花纹,第十二块时看见公公王德毅佝偻的背影。老人正扒着ICU的玻璃窗,花白头发上还沾着雨水泥点。透过百叶窗缝隙,她瞥见病床上隆起的轮廓——那是她昨天还一起包饺子的小叔子,现在盖着白床单,露出的脚踝上贴着尸检编号。
"妈呢?"王业星哑着嗓子问。
护士站的小护士指了指产科方向:"老太太非要去看孙子,可您弟弟的孩子......"
邱凤香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奶瓶。这是她中午给自家女儿准备的,现在塑料外壳上凝着水珠。三岁的王光彩还在幼儿园等爸爸接,她那个当高中数学老师的爸爸,此刻正躺在停尸房的冷柜里。
二、灵堂里的奶香味
守灵的第七天,雷林十的姐姐从广西赶来。邱凤香在厨房煮鸡蛋时,听见灵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们雷家姑娘不能守寡!"大姨子的尖嗓门刺穿哀乐,"光彩我们要带走!"
邱凤香手里的长柄勺"当啷"掉进锅里。她冲进灵堂时,看见婆婆陈满秀正死死搂着熟睡的王光彩,孩子的小手里还攥着爷爷给的棒棒糖。雷林十蜷缩在角落,病号服宽大的袖管里露出青紫的约束伤。
"雷家大姐,"王德毅撑着膝盖站起来,中山装前襟沾着香灰,"光彩是业云唯一的......"
"判给母亲天经地义!"大姨子拽过雷林十的胳膊,袖口的住院腕带硌在桌角,"看看我妹妹被你们逼成什么样了!"
邱凤香注意到雷林十的眼神——那种空洞的、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当大姨子强行去掰婆婆抱着孩子的手时,雷林十突然发出动物般的呜咽,抓起供桌上的苹果砸向自己姐姐。
"不要了......都不要了......"雷林十的指甲在遗像上刮出刺耳声响,"业云死了!死了!"
王光彩被惊醒的瞬间,邱凤香下意识捂住孩子的耳朵。三岁的小姑娘睁着酷似王业云的眼睛,伸手去够供桌上爸爸的照片:"爸爸怎么还在睡觉呀?"
那天深夜,邱凤香在浴室发现丈夫在哭。王业星坐在马桶盖上,手里捏着弟弟的教师证,证件照上的王业云穿着蓝格子衬衫,那是她去年淘宝促销时给兄弟俩一起买的。
"凤香,"王业星把脸埋进毛巾,声音闷得听不清,"光彩要是被带走,咱爸妈会垮的。"
洗衣机滚筒轰隆隆转着,邱凤香想起晚饭时女儿光英的提问:"妈妈,妹妹以后还和我睡上下铺吗?"当时小光彩正用沾着米粒的筷子,小心翼翼给光英夹了块红烧肉。
三、儿童房的星空灯
2013年春节前,邱凤香在宜家退货处排队。怀里抱着的星空投影灯是双十一抢购的,本打算给光英当生日礼物。前面戴眼镜的姑娘正在抱怨退货政策,邱凤香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盒上的星座图案。
昨晚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小光彩抱着小熊玩偶站在客房门口,那是雷林十改嫁前最后住过的房间。孩子怯生生地问:"伯母,我能和光英姐姐睡吗?我保证不踢被子。"
而光英的反应像根刺扎在邱凤香心里。十岁的小姑娘把彩笔摔在地上:"为什么她总抢我的东西!上次舞蹈班也是!"
"叮"——扫码枪的声音惊醒了她。售货员奇怪地看着这个眼眶发红的女人:"女士,您确定要退?这款现在很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