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苦无人渡

心苦无人渡

江风裹挟着硝烟味掠过芦苇荡,古之月跪在结冰的江滩上,军大衣下摆浸在混着血水的冰碴里。

对岸下关码头的黑烟还在往天上爬,像无数扭曲的鬼手要撕开铅灰色的云层。

"古铁锤?"

背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古之月麻木的指节抽搐着摸向腰间。

那里本该别着二十响驳壳枪,现在只剩半截烧焦的皮带。

他缓缓转头,这时才看见这一同过江的老人是个僧人,只见他灰布僧袍下摆沾满泥浆,顺着褶皱往上,是张被硝烟熏黑的脸。

此刻正在江边巴拉着什么。

"天亮..."沙哑的声音把古之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徐天亮和古之月看着这个陌生的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马灯,此刻正提着盏马灯,玻璃罩裂了道缝,昏黄的光在江风里明明灭灭。

这位刚从江里逃上岸的僧人,此刻像个游魂,僧袍左袖被利器划开,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

"放下吧。"徐天亮掰开他痉挛的手指,古之月的手掌结满冰碴,

"两位施主,就让老衲来为这孩子的魂魄,超度到奈何桥吧。"

古之月突然暴起,将徐天亮掀翻在冰面上。

怀里的二十响驳壳枪滑出枪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桥?"

他嘶吼着对准江心黑影,

"十二座浮桥都被炸了!你见过用尸体搭的桥吗?"

冰层深处传来细微爆裂声。

昏暗的灯光里这个老僧突然开口道,百衲衣上冰棱叮当,宛如披挂着星辰。

"施主说的桥在这里。"

玄悲法师举起枯枝似的手,腕间佛珠撞出空灵声响。

他身后冰面上,赫然躺着古乐凌青紫的小脸。

古之月的枪口转向老僧:"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倒了,佛祖在哪?"

"在令郎睫毛的冰霜里。"

玄悲俯身呵气,孩子眉间的白霜化开一滴水珠,滚落在冰面刻的《往生咒》上。

梵文壁画里凝着血丝,是法师用匕首尖划破指尖写的。

徐天亮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冰上绽成红梅:

"是玄悲法师?法师是从栖霞寺来?我以前在春节庙会的时候,跟着家人去栖霞寺上香的时候见过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竟是故人相见,昔日药王菩萨以身为灯,照见五蕴皆空。"

玄悲从袖中抖出几根枯草,在掌心搓出药香,

"这位小施主并非冻毙,是惊惧寒邪入髓。

若早半刻遇到老衲…"

古之月的枪栓猛地拉开:"秃驴敢咒我儿!"

"咒在何处?"

玄悲突然用匕首刺向冰面,冰层裂痕瞬间蔓延到古之月脚下,

"胎儿破胞是生苦,冰裂江开亦是生苦。"他挑起块碎冰,内里冻着尾银鱼,

"你看这鱼,可悲?可喜?"

江风卷来焦糊味,对岸中华门方向腾起新的火柱。

古之月想起一天前的深夜,临死的凌觅诗把惊吓过度的儿子绑在他背上时,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

"去码头找大伯的朱家小火轮",

她将银簪塞进他领口,簪头并蒂莲的尖刺扎破了锁骨。

玄悲的诵经声随江涛起伏。

古之月忽然发现老僧左耳缺失,伤口结着冰霜。

"法师这耳朵?"

"民国六年冬,老衲在镇江甘露寺,撞见苏北水灾逃荒的人落难至此。"玄悲的念珠滑过残缺耳廓,"当时有位女施主产子,贫僧用铜磬碎片割断脐带。"

徐天亮突然挣扎着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