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璎笑得那般肆意,好一会才停下,他转过脸趁人不备拭去眼尾泪水,再转回身时对着一脸疑问的清歌王子道:“殿下莫怪,不过想起一些有趣往事。”随后一勒缰绳“好个樱落,我带你去看一场真正的落樱缤纷可好!”
“英王……”本想提醒这马带着野马的刚强性子是很难驯服的,他想让景子璎小心慢行,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却早已跑远。他的血性小马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屈从于另一人。
风掠过盛春时的山谷,千树晚樱开始簌簌凋落。马蹄踏碎寂静,景子璎收紧缰绳停下,看着漫天绯雪将青石小径染成流动的霞色。樱落自小长在北方见惯漫天飞雪却没见过这粉色花瓣从天而降,它不安地踏着碎步,鬃毛间缀满细碎的花瓣。
“小樱落,听话。”景子璎俯身抚摸马儿温热的脖颈,它呼出的白气惊起一串盘旋的落英。
四下无人,只剩樱落马与这一地落樱。他想起了自己的小白马想起了和白马一样名字的人。
想起秦昱清方才的笑容是真的,此刻的落寞也是。回忆总是这般,像时光长河里游弋的双色鱼,一面鳞片折射着琥珀色的暖阳,一面鳍尾浸染着暮色里的寒霜。它像深秋午后翻出的旧信笺,泛黄纸页里开满玫瑰的香,可拆封的刹那,指腹却被干枯的荆棘刺出细小的伤。
“我们回去吧。”他一转缰绳与马儿一同踏上归路。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疾驰而改慢行,看溪水里飘着绯色花瓣、看马蹄踏碎蒲公英、看山间飞鸟翱翔、看远处等他的人。
如果马儿会说话,应该会偷偷告诉秦昱清,这个新主人一路的话实在太多,说了儿时白马、说了远行阿兄、说了回不去的旧时光。
远处侍从在木樨树下支遮阳纬幔,此刻不是它的花期却正是枝繁叶茂绿得喜人,即使没有遮阳布也透不进多少阳光。
“起幔——”四丈长的孔雀罗毯子应声翻卷,边缘缀着的玛瑙坠子簌簌作响。两个侍女捧鎏金铜熏球,沿帷幔底缘走过,淡青烟雾便攀着罗纱经纬织成帐幕。
随着幔帐支好,六名褐衣杂役被白薇带着从车上卸下樟木食盒。茶博士在东南角架起竹风炉,铜铫里是春分窖藏的雪水煨着洞庭君山银针,未开的雪水正被竹勺搅和撞出泠泠清响。
侍女捧食盒内的餐具、糕饼。最上层码着刻花琉璃盏,第二层翡翠荷叶托盛着带青萍的鸡头米,第三层竟掏出整套錾银莲花温碗,望见其中颤巍巍的荔枝冻膏随步摇晃。鼎中冰镇着西域葡萄酒,玛瑙盘中堆着雕成兰草模样的蜜饯;汝窑天青釉盏里浮着红菱雪藕。
“快来歇会。”林沐向他招手。
景子璎回到几人面前,正准备把樱落和其余几匹马拴在一起,再坐下与几人一同吃酒。
“不用拘着它,它喜欢疯跑,玩累了自己会去吃草喝水的。”清歌王子说,然后站起身把缰绳收短,在马脖子上拍了拍“去吧!自己玩去。”那马鸣叫一声心情大好似的跑远了。
“把它还你吧 。”景子璎坐在地毯上抓了一把甘草蜜饯。
“英王不喜欢它?”
“不是,它很好,可它是这般自由的马儿不该被我拘在高墙里。”
即使如景子璎这般放浪形骸,也不是整日里可以自由策马外游的。他三不五时就要被招进宫中与景帝演一出父子情深,偶尔再为其完成些服从性测试的小任务。
他不参与太子和五皇子党争,所以两边都不得罪,谁下帖他都赴宴。好不容易抽出空,熙春楼要去、好友宴请要去、鹿鸣宴要去、琼林宴、水席等都要去。
自己来去不自由又何苦拉个马儿陪着。想到景帝,景子璎想起他还有个任务要过一下剧情。
“七河八部都以束河马首是瞻,束河王又和靺鞨交好,靺鞨与我大夏亦是如此。不如与我们合兵取下束河?”
幔帐内,清歌王子拔了根草杆拨弄熏炉里的草药,青烟在他缀着绿松石的辫发间缭绕。自那日宴会上景帝命英王陪同,他就猜到景帝是让景子璎来游说靺鞨出兵。昨日英王府内几人醉酒,极好的机会景子璎没有提,他本以为此事暂且作罢却不料今日景子璎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