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淳已过而立之年,本是身体硬朗精神烁烁,可铁打的身板也抵不过熬夜、喝酒加早起的三重buff。他困急了,又想起身后马车上景子璎正高枕酣梦,像是在饥肠辘辘的人面前边吃肉边吧唧嘴一样惹人厌烦。于是坏心肠的故意慢行,不想让他看到那云蒸霞蔚的奇景。
到紫光崖时金乌高悬,山间烟雾尽数散去,云蒸霞蔚是看不到了。
但山谷中,黛色岩峰如合拢的巨掌,‘缝隙’中一束鎏光芒自指缝泻落,惊醒了附着在石壁上的青苔,苔衣上的露珠顿时化作千百颗悬空的水晶,折射出细碎的虹彩。这缕阳光像一柄淬火的利剑劈开幽暗,蒸腾的水汽和飞舞的微尘在光柱中翻涌,岩隙深处传来泠泠水声,被照亮的山泉水珠腾跃而起,在光束里跳了段碎玉般的舞,又坠入下方蕨类织就的墨绿绒毯。
光斑游走过的地方,沉睡的报春花瓣次第舒展,如同被金线牵引着绽放的微型灯笼。砂岩凹处此刻正盛着半盏液态的阳光,随山风漾起细密的金纹。
“王爷,你快看!这样太美了吧,就是您说的那个斧子一样。”白薇一个翻身手脚灵活的下了车,她不过十四五岁按南柯的话说还是狗都嫌弃的年纪。
南柯说最怕日头晒坏了皮肤,说什么也不肯下车。他靠在车窗上撩开围布,透过那半大点的缝隙往外看,就像那晨光真的会炙烧肌肤一般:“小白薇你是傻了吗?殿下怎么会形容这像斧子?”态度轻佻声音却是春水般柔情。
周逢淳远远见过英王身旁这个受宠的小倌,不知是不是不喜阴柔做派,每每相遇周逢淳总有些说不出的不悦。
“王爷就是说过,我不可能听错!”那边白薇叉着腰气势汹汹,和那娇俏的脸实在不大相称。
“王爷和你这文盲可不一样!”
小姑娘面皮薄,她是不爱看书识字,她心里清楚却不愿别人当面点破,霎时间绯红染上白皙脖颈:“有本事你下来,看我不打得你心服口服。”
让两人在外要表现出争风吃醋的意思,却不想两人天生不对付根本不用演。
“是鬼斧神工!”景子璎见不得二人菜鸡互啄,出言阻止。“回京后还是要给你请个先生!”
一句话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小姑娘泄了气。
她一身拳脚功夫了得,刀枪剑戟看一遍就能耍得有模有样,偏偏遇到这读书二字犯了难。她从小长在军营里,后又流浪多年,身旁不是大老粗就是争抢吃食的小叫花。比的都是拳脚眼力谁也不把这不当吃不当喝的‘学问’当个事。被景子璎捡回来,告别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却要让她学习!白薇是真的宁可蹲马步、站木桩两个时辰也不想听先生之乎者也半炷香。
可她想起那些林檎干、梅子酥、酒酿圆子、八宝米糕只能不甘不愿又不争气的点头称“是!”
白薇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南柯,刚刚还觉得赏心悦目的人此刻又觉得面目可憎起来。
景子璎睡了回笼觉,养好了精神。上辈子外出旅游的经验实在太少,所以此生尤爱山川湖海、大好河山。让白薇拿了水袋和吃食,二人像春游前兴高采烈的小学生,迫不及待的要往那山上去。
这可害苦了不得好眠的周大人。他哈欠连连分了人手,一边要保护景子璎这个活祖宗,一边还要照看他那不上山的香车美人。
在这天然氧吧里大口呼吸,每一下都是沁人心脾的舒爽。景子璎觉得此刻的周逢淳就像个不怎么称职的导游,没有感情的向游客介绍着这个来了几十遍的地方,即使这样的景色在客人们眼中是那么雄浑壮丽精妙绝伦。
好容易爬到半山腰,周逢淳提议休息一下就下山,再看那边白薇已经找了个树影遮蔽的平坦地势铺好垫布拿出食物和景子璎一起享受起野餐时光。
“周大人一起呀。”见他不动又劝道:“不要那么拘谨。”
白薇嘴馋又护食抱着吃的圆目瞪他,一副你敢来我就和你拼了的架势。
周逢淳虽不怕小姑娘,却也懒得得罪再去给英王吹一阵枕边风,于是摇手拒绝“不了。”
听他这般说白薇才安心,乐呵呵的给景子璎嘴里塞了个裹满蜜糖的金丝枣。
有大树遮荫清风过境很是舒爽惬意。两人不紧不慢的吃着看着,周逢淳找了个树干靠着休息才闭上眼就听景子瑜问“周大人这是什么山?”“哦~那边的又是什么河?”“仙人是男是女?”“可有人见过说是美丑俊孬?”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彻底断了他补觉的可能,睡不好的人最是脾气火爆,便这周逢淳胆大包天却也没有谋害皇子的念头,不然真的很想把这一双叽叽喳喳、不清不楚的狗男女就地埋了。他想睡不能眠、想怒不能骂,左右不是、里外不得,折磨得他怒气满腔憋出一双通红眼眸。
等太阳西垂白薇说饿,景子璎不无怜惜的命人马快些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