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阴更夫

北风裹挟着细雪扑打在酒馆的窗纸上,煤油灯的火苗在铜制灯盏里摇曳不定。土墙缝隙渗入的寒气与屋内蒸腾的酒气相撞,在房梁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李老六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粗陶酒碗,视线穿过浑浊的酒气,打量着对面那位传奇人物。叶听风布满沟壑的面庞在阴影中忽明忽暗,那双曾被无数黑夜浸润过的眼睛,此刻正倒映着晃动的灯影。

"叶大爷,都说您守夜那会儿..."李老六喉结滚动咽下半碗黄酒,蒸腾的酒气让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真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打更人布满老茧的指节突然扣住桌沿,木质桌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的目光刺破窗纸上的冰花,投向远处起伏的山脊轮廓:"那是民国二十三年腊月的事..."

酒馆房梁突然传来异响,像是夜枭的爪子刮擦瓦片。李老六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他分明看见叶听风喉间的伤疤在说话时诡异地蠕动——那是条暗红色的月牙形疤痕。屋外的风忽然转了调门,带着哨音掠过屋檐的镇兽。柜台后打盹的掌柜猛然惊醒,手中擦拭的铜壶"咣当"砸在青砖地上,回声在寂静的酒馆里久久不散。

叶听风从腰间解下个油布包裹,层层揭开后露出半截焦黑的梆子。裂纹深处凝结着可疑的暗褐色物质,当他的拇指抚过缺口时,李老六听见了类似骨节摩擦的细微响动。

"那年我接的是王三槐的差事。"老打更人的声音突然掺进砂砾般的质感,"他在乱葬岗巡夜时,梆子敲漏了子时三刻..."话音未落,酒馆门帘突然被狂风掀起,裹着雪粒的风灯在门槛上撞出凄厉的呜咽。

那是个滴水成冰的冬夜,天黑得早,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连点光都不肯漏出来。靠山屯的街巷静得吓人,只有叶听风的脚步声和梆子声在回荡。他刚接了打更人的活儿,顶替的是前任老王。老王失踪了好几天,后来在村外的老林子里找到了尸体,身上没一点伤,可脸色白得像刷了层石灰,双眼死死闭着,像是被什么吓掉了魂。

村里人慌了神,个个都在猜老王是怎么死的。叶听风心里也打鼓,可这活儿总得有人干,他咬咬牙,提着灯笼上了岗。那晚风冷得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村里的房子黑乎乎地蹲着,灯笼的光只能照亮脚下巴掌大的一块地。他一边走,一边敲梆子,嘴里念叨:“三更天,平安无事,注意火烛。”

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风好像停了,可空气却更冷了,冷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就在这时,一声梆子响传了过来,“咚——”,低沉、缓慢,不像他手里的声音。叶听风愣住,竖起耳朵听,那声音又响了一声,“咚——”,越来越近,像从远处飘来的回音。

他心里咯噔一下,靠山屯就他一个打更人,谁在敲梆子?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朝声音来的方向走过去。灯笼的光晃晃悠悠,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梆子,正一下一下地敲着。

叶听风举高灯笼,眯着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顿时脑子一炸,吓得腿都软了。那是老王!已经死了好几天的老王!他穿着打更人的破棉袄,脸色白得像张纸,双眼紧闭,眼皮下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在蠕动。身子僵硬得像块木板,可那双手却动得有板有眼,梆子敲一下,嘴角就微微一抽,露出个诡异的笑。

“老……老王?”叶听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灯笼差点掉地上。

老王的尸体没说话,只管敲着梆子,“咚——咚——”,声音越来越急,像在催命。叶听风转身就跑,鞋底踩得雪地嘎吱响,可身后那梆子声紧跟着,像影子似的甩不掉。他跑得喘不上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起来!

村里的祠堂就在前面,门虚掩着,他一头撞进去,扑通摔在地上,赶紧把门闩死。祠堂里黑漆漆的,阴冷潮湿,角落里还有老鼠吱吱叫。他缩在供桌后头,大气不敢出,灯笼的光抖得像要灭了。

可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声音,低沉又阴森:“叶听风,你跑不掉,快出来。”是老王的声音!叶听风捂住嘴,心跳得像擂鼓,老王明明死了,这东西是鬼!

门吱吱响了一声,被推开了。叶听风从供桌缝里偷瞄,只见老王的尸体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进来。灯光打在他脸上,那张脸更吓人了:皮肤干瘪得像树皮,眼皮缝里透出点暗红的光,嘴角的笑咧得更大,像被刀割开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