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夏夜,总是带着一股子潮湿的泥土味儿。李老六坐在自家小院的门槛上,手里捏着个破旧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几片晒干的槐叶,算是他自制的“茶”。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把村里的土墙染成一片金黄,远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风一吹,槐树叶子哗啦啦响,像是在低语什么。他眯着眼睛,瞅着村口的方向,心里盘算着今晚能听点啥新鲜故事。
李老六是靠山屯出了名的“故事迷”,尤其是鬼故事,听着那阴森森的味儿,他就觉得浑身来劲。村里人知道他这爱好,闲下来总爱找他聊几句,谁家祖上出过啥怪事,谁晚上撞过啥邪乎玩意儿,他耳朵尖得很,一句不落全记在心里。今儿个,他约了村里的老猎户田大生来家里唠唠。田大生常年进山打猎,风吹日晒的,脸上的褶子比树皮还深,眼神却犀利得像刀子,见过的世面比谁都多,讲起故事来,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不多会儿,田大生的身影晃进了村口。他肩上扛着一杆老式猎枪,腰间挂着一串野兔和山鸡,脚步沉稳,像是刚从山里凯旋的将军。李老六咧嘴一笑,起身迎上去:“田大哥,今儿收获不赖啊!”
田大生把猎物往地上一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憨憨地笑:“凑合吧,运气好,撞上一窝兔子。老六,你那缸子里泡的啥?闻着怪香的。”
“槐叶,凉快嘴儿。”李老六把缸子递过去,又把自个儿的烟斗塞给田大生,“来,抽一口,咱坐下慢慢聊。”
田大生接过烟斗,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儿,眼神却飘得老远,像陷进了什么回忆里。他拍了拍腿,声音低下来:“老六,你不是爱听鬼故事吗?今儿我给你讲个我自个儿碰上的,保管你晚上睡不着。”
李老六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点头:“快讲快讲!我等着呢!”
田大生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低沉,像山风吹过老松林,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他开始讲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夏天,天热得能把人烤出油来。”田大生眯着眼睛,声音慢悠悠的,像在拉开一幅旧画卷,“那天早上还好好的,太阳挂在天上,亮得刺眼。我背上猎枪,带上那条老黄狗,打算进山弄点野味回来。家里米缸快见底了,不出去不行。”
靠山屯后头那片山,树密得像堵墙,夏天进去,连风都钻不透。田大生走了小半天,汗水把衣裳贴在背上,黏糊糊的。他记得那天中午,天色突然变了脸,乌云跟泼了墨似的压过来,远处雷声闷闷地响,像有啥东西在山里喘粗气。他心里犯嘀咕,皱着眉抬头看天:“这天儿不对劲啊,要变了。”
老黄狗也蔫了,耳朵耷拉着,哼哼唧唧地跟在他脚边。田大生拍拍它的脑袋,低声说:“别怂,咱再走一段,弄点东西就回去。”可话刚出口,前头传来一阵怪声,像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刮过树梢,低低的,断断续续。
田大生一愣,停下脚步,手下意识握紧了猎枪。他冲着前头喊:“谁在那儿?出来!”声音在山谷里撞来撞去,回音拖得老长,可那哭声却没了,周围静得让人发慌,连老黄狗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邪门了。”田大生嘀咕一句,壮着胆子往前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突然开阔,出现一块空地。空地不大,四周被老树围着,像个天然的笼子。可中间那东西,差点没让他腿一软——一口棺材,黑漆漆的,半开着盖子,露出里头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娘的,这啥玩意儿?”田大生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得像擂鼓。他在山里混了半辈子,啥没见过?可这深山老林里,冷不丁冒出个棺材,谁看了不发毛?他小心翼翼走近两步,借着昏暗的光打量那尸体。穿的是破寿衣,脸皮干得像树皮,眼睛闭着,嘴巴却张得老大,像在喊啥。
就在这时,天上“轰”一声,雷炸开了,闪电划得山谷一亮。田大生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个跟头。他抬头看,乌云压得更低了,雷声接连不断,像天要塌下来。他咬咬牙,心想:“不能在这儿待着,得找地方躲雨。”
他四下瞅了瞅,瞧见不远处有个山洞,黑乎乎的,入口窄得像张嘴。他招呼老黄狗,赶紧跑过去。洞里潮得能拧出水,墙上长着青苔,滑腻腻的。田大生靠着洞壁坐下,喘着气,心还砰砰跳。他盯着洞外的棺材,脑子里乱成一团:“这山里咋会有棺材?谁家死了人放这儿?”
正想着,洞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田大生一激灵,抓起猎枪,探头一看——是个穿蓑衣的老头,满脸褶子,拄着根拐杖,慢吞吞走过来。那眼神深得像个窟窿,直勾勾盯着他。
“年轻人,你咋在这儿?”老头声音沙哑,像砂纸磨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