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纸人点睛

山风裹着枯叶在屯子里打转,老槐树的枝桠在月光下活像吊死鬼的指爪。李老六把破棉袄裹得更紧些,煤油灯在手里晃得人心慌。屯东头那盏灯笼忽明忽暗,倒像是阎王爷在眨眼睛。

";王大爷!";他拿灯杆子敲着歪斜的木门,门缝里漏出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我老六啊!给您捎了半斤地瓜烧!";

门轴发出声老猫叫春似的动静,王纸马佝偻着背探出半张脸。煤油灯照着他脸上沟壑,活脱脱是张揉皱的纸钱。老汉喉咙里滚出痰音:";夜猫子进宅——";

";您这话说的!";李老六嬉皮笑脸挤进门,";上回您给老张家扎的纸轿子,轱辘转得比真车还溜,这不来讨教手艺嘛!";眼珠子却直往屋里瞟,纸人纸马在墙角摞成小山,惨白的脸在暗处若隐若现。

王纸马枯枝似的手指突然攥住他腕子:";后生,听过画龙点睛的典故么?";老汉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在灯下红得刺眼。

";您是说...";李老六后颈汗毛竖了起来,窗缝里漏进的风突然带着股纸灰味。

";上月初七,我给老张头老伴扎的陪葬人偶...";王纸马声音突然压得极低,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外头树影猛地扑在窗纸上,活似群鬼拍窗。

李老六咽了口唾沫,袖筒里摸出酒葫芦:";您慢慢说,我带了...";话没说完,老汉突然抄起炕桌上的毛笔,蘸着朱砂就往纸人眼眶点去。

";使不得!";李老六伸手要拦,却见那纸人惨白的脸上,两点猩红正慢慢洇开。房梁上";吱呀";一声,不知哪来的阴风打着旋儿卷过,满屋纸钱哗啦啦响成一片。

王纸马盯着晃动的灯影,喉结上下滚动:";那晚我犯的,就是这个忌讳。";

屯子深处突然传来声夜枭啼叫,李老六手一抖,葫芦里的酒洒在纸马上,洇出个扭曲的人脸形状。

王纸马盯着灯火,眼神飘忽,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那是半个月前,村西张老汉家办丧事,请我扎俩纸人,一个是他死去的老婆,一个是童男童女,陪葬用的。我手艺熟,扎好摆在灵堂,纸人站那儿,纸脸白得瘆人,眼睛空空的,像盯着你。”

“可那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瞪瞪,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沙沙’声,像有人踩着草走。”王纸马顿了顿,手指敲着炕沿,“我点上灯,推开门一看,啥也没有,只有风吹得纸钱满地跑。我嘀咕:‘兴许是野猫。’刚转身,那声音又来了,‘沙沙’,近得像在耳朵边儿上。”

他猛地回头,声音颤了颤:“门口站着个纸人,就是张老汉老婆那一个,纸脸僵硬,眼睛黑洞洞的,像在看我。我吓得一哆嗦,喊:‘谁弄的?’没人应。风停了,院子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只有那纸人立在那儿,像在笑。”

李老六瞪大眼:“纸人自己跑出来了?”

王纸马点头:“我壮着胆子过去,想把它搬回灵堂,手刚碰到它胳膊,它头‘咔’地歪了一下,像活了。我手一抖,纸人胳膊‘啪’地掉了。我退后一步,心跳得像擂鼓,可它又不动了。”

王纸马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点苦味儿:“我寻思是风吹的,没多想。可第二天,张老汉家来人说,灵堂少了个纸人,就是那童男。我去瞧,果然没了,满院子找也没找着,心想可能是野狗叼走了,没当回事儿。”

“可第三天,怪事来了。”他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眯起来,“半夜,那‘沙沙’声又响了,这次是从屋里传出来的。我点上灯,往炕上一看,魂儿都吓飞了——那童男纸人,坐在我炕头上,纸脸冲着我,眼睛里像有光,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