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手掌在地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身上只穿了一件破布麻衣的男孩摔倒在地上,皮肤苍白如纸,瘦得骨头明显,他的脸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被这一下踢倒,因为又饿又冷而半天爬不起来,手指生了冻疮,红肿骇人。
还没等他爬起来,刚才踹倒他的人就两步走上前来,抬脚又是一下踢向他的腹部。
他看着这男孩在地上干呕起来:“不就是死了个老太婆吗!她自己一把年纪了本来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干不了什么活还占着月额俸钱,被冻死也是活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死了就扔出去外头岗上丢了便是,你们这些个贱命,还妄想着验尸入葬?你们配吗?!”说着,仿佛不解恨似的,他又踢了一脚过去。
少年躬身蜷缩在地上,身上疼,腹部绞疼得仿佛要让他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呛进去几口冷风,换出来的是一口殷红的血。
他红着双目,心中烧着不甘与怒火。
他只是想来讨前几月一直没给他的俸钱而已,阿婆死了,因为他们的冷血而被冻死的!那个钱该是他能拿到的!他凭什么不给他?!
他只是不想让阿婆连死了都那么难看。
凭什么他们就是贱命一条?!
那人口中还在不住地骂骂咧咧着什么,看少年还不和他磕头认错,他当即又要一脚踩上少年的头,却被旁边的家奴小心翼翼地劝住了:“管事,管事!您息怒啊!这小贱种就这么个性子,教不乖,养不熟,您跟他置气倒抬举他了。”
“您消消气,今日二小姐要回府呢,见了血,闹出人命来便不好了,家主那头不好交代啊!”
管事冷哼:“就他这样的,也配是人?”
家奴忙应:“哎对对对!他就是咱符上的一条狗,贱得很!”
管事又冷哼了一声:“看在二小姐要回来的份上,我不跟这不识抬举的家伙计较!”
家奴:“管事您英明!这地方脏,您来这倒脏了您的脚……”
耳旁的交谈声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风雪飘落之声,男孩将他们的话一一记在心头,就仿佛是淬毒的箭,即使想要当作听不见也会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他攥成拳的手中握着一团掺着落雪的泥土,直往他心头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眼泪才滚落,发出压不住的鸣细声,哭声当中仿佛囚困着一只困兽,无声嘶吼着不公。
“我,我只是……”话语碎在那呜咽的哭声中,他看见那片白茫的天,刺着他眼睛难受极了。
他崩溃地大哭一场,眼泪划过脸颊也因为冻伤而掀起刺痛,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是刚刚那位家奴去而复返。
看见他起来了,那家奴“嘿”地一声走过去:“不是我说你啊,非得要跟管事犟,没点眼力见,就你这贱骨头,你是真不怕死啊!”
男孩闻言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牵出冷笑:“你不比我更贱吗?阿谀奉承的走狗。”
家衣一愣,随后勃然大怒:“我对你好言相劝,你竟然还敢骂我?!”说着,他扬手就要打他。
但在被那双通红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时,他又莫名不敢下手了。
“你、你……”家奴朝他呸了口唾沫,“不识抬举!”
他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男孩兀自站了一会儿,膳房那头的水轻易不给他们触碰,说是他们脏。他实在是渴得厉害了,半时连饮水也是沾的那厨师的施恩。他一步一步地走进那雪地中,抓起雪便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雪化开成极冰的水,让他又猛地咳嗽几声,咳出星点血来。
他不想活了,活成这般,让他如何再活下去?
好冷……
他好疼。
他呜细几声,又猛地抹了把眼泪,将那所有的念头都压回去,他记得阿婆的话,他要好好长大,好好活下去,他会知恩图报……
他好想有个人能来帮他,哪怕一点,他一定会知恩图报的。
那日回去,阿婆被冻得青紫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他连着发了三日的高烧,昏沉间很想就这般死掉,但是耳旁又响起阿婆的话,他又不甘起来。
凭什么他们活得高高在上?却要将他当成一条狗被碾进泥里?
凭什么让他死?
该死的是他们。
在恨意积攒时,他遇到了谢家二小姐。
“三十七。”二小姐喊他。
他那时叫三十七,这甚至不算是个名字,只是他是作为第三十七位孩童家奴被买进谢府的,只是一个顺序,什么都不算。
二小姐是谢家独女,那最尊贵的人,她忽然对他有所关注,给他端来一碗清水,两个馒头,在那寒冬腊月里,暖的不止是他的手。
那是恩情吧。
隔日二小姐就回去了。
他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忽然对他随手施恩,但阿婆说,要报恩,那是恩情,要报恩。
至少没有让他饿死,至少让他第一回在谢家吃到了热乎的东西。
他活得太艰辛,一碗清水,两个馒头,就能让他记几年。
那几年里,饥寒不减,挨打依旧,如果不是因为那一点恩,他绝对不会留在谢家。
那恩情让他一连记了数年,直到那年再次见到二小姐回来。
二小姐习武学剑,见他上前走来,就让他来陪她练剑,几招下来,鲜血浸染衣袍,伤口累累,但他一声不吭,二小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他是第几号家奴。
他有名字的。
他那时很想大声说他有名字的。
但他看见二小姐的眼中,是高高在上的轻蔑以及仿佛在看见一条话的狗一样的玩昧的眼神,和谢家其他所有人一模一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