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掺了墨汁的浓酒,将泗水河岸染成青紫色。
芦苇丛中飘来腐草与铁锈混合的腥气,刘邦的赤霄剑仍在鞘中嗡鸣,剑柄缠着的玄色帛布渗出细密水珠——这柄斩过白蛇的帝王之剑,竟在畏惧着什么。
"何方宵小在此装神弄鬼!"刘邦踏前半步,靴底碾碎几根泛蓝的芦苇。
毒汁溅在草叶上发出呲呲声响,却在他袍角三寸外诡异地蒸发成青烟。
吕雉垂眸抚过银簪,那枚冰晶里的血眼突然转动瞳孔,直勾勾盯住雾气深处走出的佝偻身影。
十二名戴青铜傩面的灰衣人无声现形,腰间悬着的并非兵刃,而是缠绕朱砂线的龟甲。
为首的老者拄着九节竹杖,杖头雕刻的饕餮口中衔着半枚玉环——正是张良掌心碎簪拼出的面具额心缺失的那部分。
"沛公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老者嗓音如同砂纸摩擦龟甲,枯瘦的指尖划过竹杖裂痕,"三年前博浪沙的东风,可还吹得动泗水河的芦苇?"
项羽的重戟突然爆出龙吟般的颤音,戟刃映出虞姬裙摆上蔓延的暗紫纹路。
那些胭脂化作的诡异符号正沿着金线刺绣游走,将西楚紫绶凤凰染成墨家机关兽的形制。"老匹夫安敢施咒!"他暴喝一声,玄铁戟尖带起的罡风竟将三丈外的芦苇拦腰斩断。
灰衣人中忽有剑光乍起。
使双剑的青年踏着芦苇疾掠而来,足尖点过的毒草瞬间凝结冰晶。
张良瞳孔骤缩——那剑锋划出的轨迹,分明是墨家非攻剑术中失传的"燕返"一式。
"项将军不可!"萧何突然甩出算筹,象牙制的长签在空中炸成齑粉。
漫天白尘里浮现出星斗图纹,恰好挡住青年刺向项羽咽喉的致命剑招。
吕雉趁机将银簪插入地面,冰晶中的血眼突然爆开,化作血雾笼罩众人。
刘邦趁机按住躁动的赤霄剑,剑身映出的面具人影像愈发清晰。
那人额间的玉环缺口处,正渗出与虞姬裙摆同色的暗紫液体。"墨家死士的血咒标记..."他心头剧震,猛然想起田横月前密信中所说的"地脉守陵人"。
灰衣青年被血雾逼退时,老者的竹杖重重顿地。
河岸淤泥中突然浮起无数青铜铃铛,楚地童谣混着编钟音律从铃心传出。
张良袖中的玉簪碎片突然发烫,在他掌心烙出半张面具轮廓——与老者竹杖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博浪沙的铁锥本该洞穿始皇车驾。"老者掀开斗篷,露出脖颈处狰狞的灼伤,"张司徒可知为何偏了三寸?"他枯爪般的手指向虞姬一点,后者裙摆的紫纹突然化作锁链缠向项羽重戟。
吕雉突然闷哼一声,银簪上的冰晶竟开始反向冻结她的手腕。
刘邦赤霄剑自主出鞘三寸,剑鸣声中,众人脚下浮现出暗红色脉络——那正是墨家典籍记载的"地脉显形"。
"别碰地上的影子!"张良厉声喝道,手中碎玉划出星轨。
玉屑落入地脉的瞬间,整片河滩突然如棋盘般亮起纵横金线。
老者见状狂笑,竹杖上的饕餮双目射出红光,将星轨染成血玉般的颜色。
芦苇丛深处传来机械转动的巨响,十八尊青铜人偶破土而出。
它们额间的第三只眼正是吕雉银簪里封印的血瞳模样,手中所持却是汉军制式的环首刀。
刘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傀儡挥刀的姿态,竟与三日前被他斩于砀山的叛军将领如出一辙。
项羽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重戟上的紫纹已蔓延至腕甲。
虞姬试图用广袖遮掩变色的裙裾,却让更多暗紫雾气渗入地脉。
萧何的算筹在血雾中自动排列,呈现出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三年前张良刺杀始皇时,铁锥偏离的方位。
"阴阳逆冲,地脉倒悬。"老者踏着青铜铃铛的节奏逼近,十二灰衣人结成的阵型暗合黄道十二宫,"当年你们种下的因果,该用泗水龙气来偿了。"
赤霄剑突然完全出鞘,剑光照亮刘邦鬓角不知何时变成霜白的发丝。
他瞥见张良用碎玉在袖中推演卦象,玉屑组成的图案正与虞姬裙摆的纹路逐渐重合。
河对岸柳树林里的童谣声越来越急,隐约能看到戴钨金面具的身影在指挥青铜人偶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