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蝶用指甲轻刮墨迹,舌尖尝到淡淡咸腥——是混着江水的松烟墨。
";陈师傅,劳烦送小蝶去霞飞路取文件。";周云帆突然提高声音,直接敲了敲墙上的挂钟。
三点整的钟声里,陈司机裤袋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枣核在铁盒里滚动。
黑色雪佛兰驶出大院时,祁梦蝶注意到雨刷器夹着片枯萎的海棠叶。
陈司机哼着苏州小调,后视镜里映出他憨厚的笑脸:";祁小姐,后座毯子底下有姜糖,周组长特意嘱咐的。";
转弯时车轮碾过水洼,祁梦蝶假装整理发髻,将口香糖黏在车顶绒布缝隙。
后巷闪过的黄包车夫突然摘下草帽,露出半张缠着绷带的脸——是三个月前就该死在闸北仓库的线人老金。
霞飞路梧桐树影婆娑,祁梦蝶在理发厅旋转门前驻足。
二楼飘窗垂着猩红天鹅绒帘,隐约可见梳妆台前坐着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发间别着的白玫瑰沾着露水,腕间翡翠镯子磕碰玻璃杯的声响,与周云帆昨日在会议室敲击的摩斯密码节奏相同。
";祁小姐,您发卡歪了。";陈司机突然探身过来,带着机油味的手指擦过她耳垂。
祁梦蝶屏住呼吸,看着他指甲缝里的银粉簌簌落在车座皮垫上,恰似三号码头那夜被月光惊醒的流萤。
回到特工总部时,暮色正舔舐着档案室的铁柜。
周云帆站在窗前擦拭勃朗宁手枪,夕阳将他侧脸镀成暖金色,镜片后的目光却冷得像淬火的刀。";陈师傅的怀表停了。";他突然开口,弹匣卡入枪柄的脆响惊飞了窗台的灰雀。
祁梦蝶展开被汗水浸湿的纸条,发现背面洇着星点油污——是霞飞路那家俄式餐馆特有的罗宋汤痕迹。
而陈司机今早的午餐饭盒里,明明装着苏式焖肉面。
";云帆哥!";电报员小王撞开门,马尾辫上沾着苍耳,";码头兄弟传来消息,十六铺的渔网里...捞着带齿轮纹身的浮尸!";
周云帆擦拭枪管的动作顿住,绒布停在扳机处洇开暗色痕迹。
他转头看向祁梦蝶时,窗外的霓虹灯恰好亮起,将两人影子投在墙面的上海地图上,黄浦江的蜿蜒曲线正穿过那颗生锈的图钉——那是神秘线人约定的下个接头地点。
祁梦蝶摸到大衣内袋突然多出的硬物,是枚带着体温的枣核形金属片,边缘刻着极浅的波纹符号。
她望向走廊尽头正在给盆栽浇水的陈司机,忽然发现他弯腰时,后颈皮肤与衣领相接处有道细微的色差,像易容胶水未擦净的残痕。
周云帆的钢笔尖在地图上重重一顿,墨水晕染开江岸线的轮廓。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想起神秘人递纸条时,那截过于纤细的手腕——分明是常年戴镣铐才会有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