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牛皮纸袋冲进雨幕时,听见周云帆在身后用德语哼起《野玫瑰》。
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说明二楼阅览室的阴影里还藏着未清理的";钉子";。
旗袍下摆扫过积水的哗啦声里,她摸到藏在伞柄里的微型手枪,冰凉的金属纹路硌着掌心尚未结痂的伤口。
霞飞路的安全屋里,老陈的烟斗在玻璃板上磕出焦躁的节奏。
满墙的密码本像被飓风席卷过,泛黄的电报纸在电扇吹拂下掀起雪崩般的浪。
他第十三次将算盘珠子拨回原位,钢笔尖却把";七日周期移位法";的公式戳成了蜂窝煤。
";这组波长参数有问题!";他冲着刚进门的祁梦蝶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活像两颗泡在威士忌里的山楂。
摊开的笔记本上,用红笔圈住的频段数字与三天前截获的假情报如出一辙——那些该死的敌特分子竟用钢琴谱当密码载体,害他对着肖邦夜曲算了整晚等比数列。
祁梦蝶将淋湿的《声波图谱》轻轻放在咖啡渍斑驳的桌布上,书页间滑落的银杏叶恰好盖住老陈算错的那行数字。
她瞥见废纸篓里堆成小山的烟头,突然理解周云帆为何今早特意塞给她两盒阿司匹林——这位固执的老学究怕是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您看这个共鸣腔的黄金分割比例...";她蘸着红茶在桌面画函数图,没拆穿老陈偷偷用她带回来的书页替换掉错误数据的小动作。
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里,安全屋的铸铁水管正发出类似电报机的哒哒声,不知是雨滴作祟还是真有敌特的监听设备。
当怀表指针重叠在午夜时分,祁梦蝶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站起身。
老陈蜷在藤椅里睡得像个赌气的孩子,手里还攥着被她修正过的频段对照表。
她轻手轻脚抽出那本《古典乐谱解析》,却在扉页发现周云帆用隐形墨水画的路线图——墨迹遇热显影成紫罗兰色,蜿蜒指向法租界某栋爬满常春藤的小楼。
张教授的家弥漫着陈年报纸与樟脑丸的气息。
祁梦蝶叩门时,门缝里漏出的灯光惊飞了檐下一窝雨燕。
开门的老人裹着褪色睡袍,眼镜链子随着后退的动作打在她捧着的《密码学通论》上,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民国二十年的初版?";张教授浑浊的瞳孔突然泛起精光,手指抚过书脊裂痕时温柔得像在触碰情人脊背,";这本该在淞沪会战时就烧...";他猛地收声,警惕地扫视着祁梦蝶旗袍下摆的泥点,仿佛那些污渍里藏着微型窃听器。
雨势渐急,砸在阁楼铁皮屋顶上奏出肖斯塔科维奇式的狂想曲。
祁梦蝶望着书柜里那排按摩尔斯电码顺序摆放的镇纸,忽然注意到最末端的青铜青蛙缺了条腿——断裂处与她上月在敌特据点找到的金属残片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