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稍缓的祁梦蝶突然僵住。
她分明记得那日跟踪钱铁匠时,是周云帆假扮的黄包车夫用围巾替她遮住了脸。
旗袍开衩处缝合的微型胶卷,此刻正贴着他掌心陈年的枪茧。
"茶凉了。"地窖顶忽然传来郑寡妇拔高的嗓音,木屐声在青石板上踏出《夜上海》的节拍。
周云帆闪电般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翡翠耳坠折射的光斑恰好照见通风口闪过的德制皮靴——孙队长的人在丈量地窖方位。
祁梦蝶就着他掌心的力度起身,后腰却触到个硬物。
藏在腌菜坛后的发报机散热孔还烫着,电文残稿上的"鲇鱼已入闸"墨迹未干,正是她独创的镜像密码写法。
两人目光相撞时,周云帆忽然用暗语节奏轻叩她腕表:"二十步外槐树洞。"这是他们初遇时在训练营定的紧急联络点,彼时他左肩中的彩弹染红了她半边发梢。
地窖暗门启开半掌宽的缝,晨雾已褪成浑浊的铅灰色。
祁梦蝶摸到藏在袜筒里的玻璃镜片,反光扫过驿站马棚时,惊见二十袋"茶叶"麻包竟少了两袋。
麻绳断口处的系法,与刘司机那日悄悄塞给她的火柴盒如出一辙。
周云帆突然按住她欲掏枪的手,将翡翠耳坠卡进地砖凹槽。
齿轮转动的轻响里,暗道涌出的穿堂风送来氰化物苦杏仁味——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运煤车司机,此刻正仰面倒在三百米外的水沟里。
"看仔细。"他蘸着止血散在她掌心画圈,三个同心圆指向酒馆方向。
祁梦蝶借着调整发簪的动作望去,郑寡妇晾晒的染血被单上,凤仙花汁正巧在补丁处洇出敌特组织的黑鹰徽记。
剧痛余波突然撕扯神经,祁梦蝶踉跄撞进周云帆怀里。
他军装内袋滑出的怀表链缠住她盘扣,表盖内层的相片竟是那夜她烧毁的接头人档案照。
原来他早将碎片拼好,用鱼胶粘在防弹钢板背面。
"骡子该饮水了。"周云帆突然改用俄语词汇混杂的切口,揽着她往槐树洞方向挪步。
祁梦蝶数到第七步时,鞋跟故意磕断半截——这是发现双重跟踪信号的暗号。
果然在转角处,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突兀地截断在青苔边缘。
较深的那串边缘沾着枪油,与运煤车泄露的痕迹同源;浅的那串草屑里,竟混着钱铁匠铺子里特有的淬火钢渣。
周云帆突然将她推进槐树阴影,自己反身甩出缠着钢丝的铜钱。
金属相撞的铮鸣声中,祁梦蝶看见二十米外阁楼窗缝闪过望远镜的反光。
那角度正对着她今晨用口红补妆的杂货铺橱窗——镜面倒影里本该空荡的街角,此刻却多出个戴斗笠的修鞋匠。
修鞋匠的锤子正敲在钉鞋跟上,三轻一重的节奏让祁梦蝶瞳孔骤缩。
这分明是钱铁匠今晨在茶馆砸砧板的变调,而钉锤落点溅起的泥浆里,竟浮着孙队长雪茄匣上的鎏金箔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