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镇潮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认命地站起来答了声“到”。
周教授的视线再度与她交汇了一瞬,便继续低下了头,问道:“前两次课没来?”
“是的。”左镇潮诚实道,“请病假了。”
这话让周缙臣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她的脸颊。
少女的面容的确是青白中透着死灰,连唇瓣都泛着无比暗淡的色泽,让她的理由变得格外有说服力。她的气色实在是差得过分,哪怕就地昏倒都毫不奇怪。
“坐下吧,不用站着说话。”周缙臣语气缓和了一些,“回答个问题,答对了期末加分。”
「这老师人还挺不错的嘛。」左镇潮一边落座一边想,「毕竟也请了那么多次假,竟然一点都没有为难我——」
“刚刚我讲了《史记》中的词句,而欧阳修在《泷冈阡表》中写先父事迹时,却只记‘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 「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 ’ 。”周缙臣说,“请你谈谈史传文学与私家墓志在书写先祖时的根本分歧。”
——当她没说。
说的什么话?是中文吗???
左镇潮的专业课成绩说不上有多少好,但好歹也有在认真读书,但是此刻对面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着实把她整懵了一瞬,只会阿巴阿巴。
好在周缙臣还算有耐心,在等待她回答的期间内并未催促。
教室里的其他人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抽屉里,生怕下一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左镇潮的大脑拼尽全力运作了一下,滞涩的思维转了又转,总算大概理解了对方的问题。只能相当勉强地开口回答道:“呃……史、史书比较官方?”
周缙臣挑了挑眉:“继续。”
当然从他的表情来看,左镇潮猜测他更想说“那不然呢”。
“官方文章还是写得客观一点好,褒贬都要有,但是私家墓志——”
左镇潮的脑子里闪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唯独没有课本。
而就是这么一闪,刚好就让她想到自己在岱南古宅里看见的那本《谢氏族谱》,里面把谢氏一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真相是什么样也不必多说。
“……私家墓志,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所以基本就是夸,写好的部分?”
「我到底在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周缙臣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还读过其他墓志铭?”
左镇潮干笑两声:“读过一些。”
她不仅读过,她还烧过,烧了一整个宅子。
周缙臣再度看了她一眼,这回他的唇角带了点笑意,让那张本就艳而靡丽的脸越发夺目:
“不错。论证水平一般,但请假这段时间倒是没有疏于学习,课外见解和积累很丰富。”
左镇潮猜测,她这一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夺命问答,似乎是顺利度过了。因为她看见张一瑾从前排回过头,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下一刻,周缙臣就紧跟着说道:“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咳!”左镇潮猛地咳嗽了一声。
「既然不错为什么还要去办公室?!」
“……我帮你补一下之前的课。”周缙臣补充道,凌厉的目光自金丝眼镜后方看来,“不方便吗?”
“不、方便方便!”
左镇潮脸都麻了。这对待老师与生俱来的恐惧简直是刻在她的血脉里,对方一个眼神她都要胆战心惊好久。
好在提完这问题之后,周大教授就没再继续为难她,而转去为难其他人。一堂课下来,小半个教室都被叫起来一轮。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课还有三节。
有时候学生大规模退课真的是有理由的。
趁着第一节课下课,左镇潮赶紧给盛询发消息,试图通知他由于周缙臣的突然发难,自己下课后无法同他准时会合。
[左:我们教授让我上完课去他办公室]
[S:怎么?你上课睡觉被抓住了?]
太有生活了。
[左:您这话说的好像您以前干过……?]
[S:晚上睡不好,只能课上补觉]
盛询顿了顿,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地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