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入夜宵禁,这圣京只是假寐,暗中有无数眼耳盯梢每处重要地方。徐应山深知止武门的厉害,即使隐身出了府邸,也要屏气凝神万分小心。他一路隐蔽气机行至坐落于皇城西北角的三花观,轻车熟路地给门前小龛添上一团青火。
戌时四刻的梆子声碾过皇城九重门,传至徐应山耳旁。天上飘下点点碎琼乱玉,冬月的冰冷直刺入骨,沉默的等待最是压抑。霎时间,徐应山领受到了咫尺间如隔山河和天威不测这两层含意。也许一念之间,天庭就抛弃了精心培养的棋子,他们徐家也就会在一朝一夕内荡然无存,这多么可怕!
檐下悬着的二十八宿铜牌被吹得叮当作响。徐应山见大门微启,赶忙化作一道清风入内,穿过三花观正堂,直奔炼丹房。
丹房内九转鹤嘴铜炉吐着青烟,壁上悬着的《五岳真形图》被热气蒸得微微卷边。国师周翊坤披着鹤氅盘坐蒲团,初次见到被天庭选中的亡魏之人。还没下凡时,就听那些暗中为徐家开路的天仙们说此人城府深沉,不可不防。
徐应山见他如见天帝,跪地叩拜道:“草民徐应山拜见天庭特使、大魏国师!”
周翊坤心里暗惊,说道:“你我实为同僚,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吧。”
徐应山起身时,周翊坤忽至青案前,说道:“府上的事我已经听闻了,不必赘述。你若是来寻求帮助的,那我只能告诉你。在同光二十一年正月初一之前,也就是在我返天述职之前,我都可以尽力而为。但是天庭不会在明面上保你们徐家,否则伤了两家和气,谁都下不来台。”
看来天庭还是对同光有容忍余地,他们徐家还是不可图谋帝位。徐应山心灰了一半,却还说:“有国师支持,一年足矣。国师,草民可借下凡仙官一用?”
国师道:“天仙心高气傲,不是你能轻易指使的。要他们做什么,告诉我便是。”
周翊坤在落笔成书,写出一道传音符交与徐应山,又说:“天子脚下,你我都不可轻率行事,免得授人以柄。” 徐应山小心接过传音符,说道:“谢国师慷慨解囊,草民希望国师能派几个仙官潜入昔日中山王府邸去查探一二。”
中山王?那是前一任国师留下的旧账。周翊坤问其原因,徐应山说那府邸被朝廷收回后仍是有人居住,只是前些年没了动静,今年冬天似乎又有人入住。说不定,可能天庭大费周章寻找的梦行云就藏在那里,若能抓到也是大功一件。
周翊坤爽朗一笑道:“好,我这就派仙官去查。”
徐应山抱拳道:“多谢国师相助,草民告退。”
等他彻底走后,周翊坤唤来几个得力仙官吩咐他们潜入前中山王府邸搜寻梦行云。若有,立马抓来。若没有,则马上退出府邸,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在回府的路上,徐应山没有放松片刻,思索着那个宋鹤卿意欲何为。他身为都察院御史,职权之大,甚至可以依据传闻弹劾官员。要说他心如明镜,行事坦荡,不做那捉影追风之事,也不至于冒着被报复下狱的风险公然挑衅权臣。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皇帝授意宋鹤卿如此“胆大妄为”,在一众大臣面前以表倒徐决心。
“修能小儿,竟敢欺我子孙,那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徐应山掐指捻诀,用国师所赐传音符与各州各地心腹千里传音。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下凡办差的陆久歌听从国师命令前往中山王府,许多同僚也从四面八方潜入这座府邸。
在清冷月光和断续碎雪的衬托下,偌大的王府像古庙一样荒寂。陆久歌变成一只扑棱蛾子,在暗室中一点点飞着。飞了没一会,猛然想起早没了灯火,这蛾子哪里寻得着方向。于是又变成一只小鼠,循着气味找人。其他同僚也各显神通,壁虎,蜘蛛,蝙蝠,狸花猫。还有个变风探查的还挨了训,人家屋里门窗紧闭,哪会有莫名来的风。
再往里摸索,果真有人居住。陆久歌看见一个在廊道上提灯靠柱打瞌睡的小厮,二话不说就吹灭了灯,把小厮提溜到暗处。他问道:“我奉旨办差,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府上住着几人?如实回话!”
小厮回话:“我家老爷姓元,有夫人还有公子小姐。”
陆久歌恐多问遭人发现,遂弄昏小厮,并夺去他的神智。他继续变鼠摸索。一路摸入主人寝室,仔细一嗅,确有一男一女的气息在内。陆久歌寻思着变成老鼠在里面爬上爬下辨别容貌定会惊醒人家,于是又变成一道黑影,慢慢朝床边靠近。
他的眼神略过胖脸男人,细细打量了那妇人的脸面。姿色不俗,但不是同一人。可这妇人或者梦行云有没有易容之术,还不好说。陆久歌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去看一看他们女儿容貌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