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茶树

墙根立刻传来竹杖踉跄磕碰青石板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春梅婶的指节在算盘上噼啪作响,突然倒抽冷气:“就算把村头晒谷场租给养鸡场,加上祠堂后院的旧农具……”

她沾着唾沫又翻过一页账本,声音突然发颤,“还差两千块!”

陆川摸出铁皮盒时,一枚褪色的军功章从钞票夹层滑落,在桌面上转出细碎的金光。

赵铁匠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扯开汗衫内兜,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毛票:“这是给闺女攒的嫁妆,先押上!”

月光把茶林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陆川蹲下身扒开丛生的野艾草,指尖触到茶树根部板结的黄土。

二十年后的记忆突然翻涌——清明雨后,这片坡地每斤明前茶能拍出四位数的价格。

他攥紧的拳头里,几粒茶籽正被体温焐得发烫。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李秀兰把腌萝卜切得细如发丝。

晒谷场上飘着陈年稻壳的霉味,陆川站在脱粒机垒成的台子上,军绿色挎包带子勒得肩胛骨生疼。

七十三把竹椅歪歪斜斜排开,最前排的瘸腿板凳上坐着王瘸子,竹杖横在膝头泛着油光。

“后山三百亩野茶林,承包费按每亩五块钱算。”

陆川展开的承包合同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阳光穿透纸背显出农科院红章的水印。

“头三年免租金,收益七成归集体。”

人群里突然爆出尖利的冷笑。

刘寡妇攥着把瓜子倚在槐树上:“川娃子脑子坏了吧?那破林子连野猪都不稀罕拱,你当是挖着金矿了?”

“就是!”

王瘸子的竹杖重重杵进泥地,“昨儿夜里山神庙供桌塌了,保不齐是动了龙脉的报应!”

他袖口露出半截黄符纸,沾着香灰簌簌往下掉。

赵铁匠霍然起身,铁塔似的影子罩住半个晒谷场:“放你娘的狗屁!发洪水那会儿,是谁偷砍了防风林的杉木去换酒喝?”

他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脱粒机外壳上,震得生锈的齿轮叮当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