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娄晓娥手脚麻利地给徐建国和娄振华一人倒了杯热茶,茶香袅袅,驱散了初冬傍晚的一丝凉意。
娄振华端起茶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着徐建国,神色复杂,带着几分后怕。
“建国啊,今天上午的事……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显然那场风波让他心有余悸。
徐建国摆摆手,端起娄晓娥刚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热茶入喉,浑身都舒坦了。
“娄伯父,您太客气了。这事儿啊,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还是您当机立断,舍得!不然,我说再多也是白搭。”
娄晓娥挨着她父亲坐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娄振华,又转向徐建国。
“建国,我听爸说,你上午……好像对我爸接下来的处境不太看好?”
娄母端着一小碟刚炒好的花生米从厨房出来,闻言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老娄!建国刚进门,茶还没喝两口呢,你就说这些丧气话!急什么!”
“哎,妈,没事儿。”
娄晓娥赶紧打圆场,又给徐建国递了个眼色。
徐建国放下茶杯,笑了笑。
“伯母,没事儿。娄伯父这也是心里不踏实,早点说说,早点有个章程。”
他转向娄振华,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多了些郑重,
“娄伯父,不是我危言耸听。您想想,这四九城里,像您这样的……嗯,以前的资本家,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
娄振华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暖不了他心里的寒意。
“大家伙儿现在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您呢?或者说,你们这类人呢?”
徐建国顿了顿,观察着娄振华的脸色,
“就算您现在低调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底子厚,存款在那儿摆着。别人心里能平衡吗?”
“我……”
娄振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您可能会说,您也为新社会做了贡献,捐了工厂,支持了建设。”
徐建国继续说道,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您付出再多,在某些人眼里,也觉得是应该的,甚至觉得还不够!除非,您也跟大家一样,一天三顿喝棒子面粥,家里除了铺盖卷儿什么都没有。不然,总有人会说您思想觉悟有问题,跟不上时代潮流,甚至偷偷藏匿财产,等着变天……”
“建国,那上午捐了那些……”
娄晓娥忍不住插话,声音里带着急切。
徐建国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上午那一下,算是暂时堵住了他们的嘴。可这只是权宜之计。风头一过,保不齐又有人旧事重提,或者干脆捏造新的由头。”
娄振华听得后背阵阵发凉,他长长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就算我真把家底儿全捐了,恐怕也换不来个高枕无忧。总会有人不信,觉得我肯定还藏着掖着,非得把我这点老底儿全刨出来不可。到时候,事情一旦闹大,可就不只是物质上受损失了,这精神上的折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