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建筑牌匾上,明晃晃写了三个大字。
【案册府】。
“来这里干什么?”陈执安有些意外。
直至那案册府中,一道熟悉的咳嗽声传来,他心中终究稍微安定了些。
他随着赵崇之踏入府中,却见广大的楼阁中,无数书架整齐排列,诸多案卷陈列在书架上,密密麻麻。
最高的书架,甚至有十丈高下。
陈执安站在书架底下,抬起头都看不到书架顶部。
而远处,一张寒酸桌案前,宋相正悄然坐着,他低着头,打着鼾,好似睡着了。
陈执安靠近,脚步声响起。
老人睡起来总是会被各种风吹草动惊醒,纵向同样如是。
陈执安的脚步吵醒了他。
“坐。”
宋相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木凳。
而赵崇之却去了案册府更深处。
直至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才拿了厚厚几个卷宗来到二人面前。
他随意将卷宗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宋相与陈执安的对面。
宋洗渠示意陈执安打开那些卷宗。
陈执安打开第一个卷宗,神色忽然有了变化。
他一页一页翻动。
神情始终淡漠。
直至他看完第一个卷宗,又顺势拿过第二个卷宗……第三个卷宗。
即便有神蕴相辅,陈执安也足足读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
宋洗渠忽然询问陈执安:“你可看清楚了?”
陈执安点了点头,又反问道:“宋相,这普天之下只有我大虞如此,还是天下皆如此?”
宋洗渠叹了一口气:“大离天将篡得实权之后,禁止部落攻伐冲突,禁止血肉祭祀!
离人多余的凶戮如何发泄?那便是攻伐周遭小国,北地部落。
比如玉斛人、丹壑人、长山人。”
“大乾自不必说,杀戮乃是他们的底色。”
“陈方、梁岐、吕鼎三国废除了大息郡县制,吕鼎、梁岐变为松散的宗族太守制,以换取他们造反之时,大息各大宗族对于他们的支持。
所以大息三国再腐朽不过,太守便是一地主宰,几无法度可言,不知发展到了何等地步。陈方势弱,吕鼎、梁岐都想要吞并陈方,战火燃成一片。”
“九司乃是妖国,暂且不论。”
宋洗渠闭着眼睛……
“普天之下想要寻一处净土,已然不容易了,你既然看清了这案卷中的诸多事,不如说出一些来,让我也听一听。”
“宋相不曾看过?”
“之前看过几页,便不愿再看了,今日你来,我便多听上几件。
陈执安随意翻动那些案卷,又停留在其中一页上,道:“王家正在炼制十二座琉璃灯盏,布成大阵,时西北大旱,许多百姓不得不变为流民谋求生路。
王家【王壑】,以流民炼灯油,想要一举炼成十二件至宝。”
“谢家正在进行神通试炼,走蛟神通、化龙神通皆出于此,蛟龙神通不与人通,便以血肉为粮,抵消大道之斥——时至如今,谢家【谢明赫】已然成功化龙。”
“卢家则要简单许多,吃人便是,就比如卢慈宽、卢海汇,以及这血肉神通造诣最高的【卢伯玉】。”
“又比如晏家为了打开那【道下仙宫】……”
陈执安还未说完。
宋相忽然摆了摆手,似乎是不愿听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执安,道:“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设立【执印】之位?”
陈执安头也不抬,仍然翻动着那几册案卷。
在案卷中,记载了许多大虞六姓之事,可并非只有大虞六姓,其余五十个州府的许多世家也赫然在列。
“成为执印,你肩头负担着可就重了。”一旁的赵崇之忽然说话,脸上带着笑容:“你可要想清楚,世家造孽,八万万百姓可就在你的肩头扛着,你若是担不住,难免心生魔障。”
陈执安神色从容,表情也未有变化:“也称不上多重。”
他合上了案卷:“倘若我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圣人,如此之多的百姓压在我的肩头,也许我会心生魔障。
可我终归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我同情这些人,可这些人终究未曾死在我的眼前,我也称不上要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
“我之所以想要执印,除了为那林家女子讨个公道以外,不过是想要报仇罢了。”
他说到这里,一只手落在那些案卷上:“当然……大丈夫生于天地,若能行良善之事,自然要好过作恶。
大虞六姓想要我死,想要我父亲死,甚至想要吞下我母亲的道果。
我寻他们报仇的路途上,如果能杀几个恶人,使这世道变得更好一些,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陈执安眼神坚定,不做丝毫动摇。
赵崇之看向宋相。
陈执安其人,似乎好的并不纯粹。
可宋相却朝他摇头,缓缓睁开眼睛。
他眼眸中含着一些热切的期望,对陈执安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多做准备。
明日我就会让内阁准备执印之事。
大虞六姓也有许多强者入京,不断面见圣人,想要劝圣人改变主意。
所以你想要执印,至今称不上容易。
你不仅要与六姓各大天骄争锋,还要防备来自大虞六姓的杀伐。
除此之外……圣人如何决定【陆吾鉴】归属,也是问题。”
陈执安听到宋相的话,不由皱了皱眉。
要和世家打擂台的是圣人。
要设立执印之位,监察世家腐朽的也是圣人。
可在听宋相说话,这圣人心中似乎也有自己的计较。
一时间倒是有些错综复杂。
“无论如何小心为上。”宋相同样站起身来,指了指赵崇之。
“赵大人麾下强者无数,在悬天京中,他应该可以保下你的性命。”
“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些什么?”
宋相询问,陈执安略一思索,这也并不客气:“我听说督察院中藏着一位魔道大擘的尸体……那尸体放在这里也是无用,却不知能否给我?”
早在屈君回让陈执安找江太平,要回林家父女尸体时,江太平便曾经透露过,督察院深处,藏着一位魔道大擘的尸体。
陈执安之前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他出了一趟悬天京,得了许多宝物、传承,再加上今日有此机会,陈执安也并未客气,向宋相提及此事。
“陈先生要尸体做什么?”赵崇之显得有些意外,眼神中的柔和化作了问询之色。
陈执安倒也并不隐瞒:“我之前得了一道炼制傀儡的法门,这魔道大擘的尸体应当能够派上用场。”
赵崇之摇头:“这魔道人物来历非凡,修为高深,哪怕元神已死,魔道功法熬练下的肉体,也堪称强绝。
我大虞悬天京什么样的人物寻不到?擅长炼制傀儡者也有,却拿他的尸体毫无办法。
陈先生,你还是再挑些东西吧。”
陈执安脸上露出笑容:“我那傀儡炼制之法颇有些不同,所以我才想要试一试。
若是炼制不成,这尸体给我也没用,我到时候再送回来便是。”
宋相点头。
赵崇之也就不再多说。
他一道神蕴流转,不多时便有獬豸使还来一个巨大的棺材。
那棺材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散发着惊人的寒气。
陈执安有些不解,按理来说,生机已绝的尸体可以放入乾坤袋才是。
赵崇之看出了陈执安的疑惑,笑道:“这般人物,就算人死了,尸体中依然存有生机,乃是珍贵的宝物,放不到乾坤宝物中去。
我之所以留着他的尸体,是为了往后用来炼丹,却不曾想便宜了你。”
“尸体炼丹?”陈执安皱了皱眉。
赵崇之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的看着这具棺材:“倘若不是此人修行邪功,尸体中毒性太盛,还需要以为执掌【神火】的炼丹大家炼化其中的毒性……他早已经变成无数丹药,造福我大虞强者了。”
陈执安默不作声,上前抬起棺材便离开了督察院。
宋相看着陈执安抬棺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崇之脸上笑容温和:“这陈执安可藏着秘密呢。”
宋洗渠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赵崇之:“谁又没有秘密?难道赵大人没有秘密?”
赵崇之随意一笑:“他若真能够执印,不知他会如何应对天下世家。
他想要报仇,报仇便要杀人,杀了人便只能杀更多人,一来一去……他若不死,我大虞强者岂不是越来越少了?”
宋洗渠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少了也就少了,我会以龙脉为补。”
——
陈执安走出督察院,便冒着被追责的风险,登上叶月舟,带着棺材回了院中。
他刚刚落在院子里的假山旁。
便察觉到厚重的真元弥漫在这院中。
他眼神微动,神蕴探出,便清楚的察觉到这虚空中,正有一座玄楼被缓缓构筑出来。
湛蓝色的真元,从那玄楼中汨汨流淌,仿佛无穷无尽。
他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因为……白间终于从天门境界,踏足玄字三境,踏足玄楼境界!
白间正在破境。
陈执安也并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