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请狄堂主赴死!

眼下已非杏月,楼中却别有洞天。

三十六株花树,亭亭如玉,点缀华席,清香盈室,宾客恍然间以为置于春郊野溪,不知身在五重高楼,人言,江南富贵尽归宁府,莫过于斯。

宁王高居首席,面南而坐,左边是个中年人,右边坐着狄白鹰,左十七侍立其后,三人席位挨得颇近,好方便交谈。

下面有八席作陪,皆是两府内眷亲戚。

宁王微笑道:“杏花之会,极乐之宴,岂能没有舞乐助兴啊。”

朱典史高声道:“大王令,传舞乐。”

话音方落,六十四名舞者鱼贯入内,八行八纵,白裙红袖,在堂间进退璇步,整齐划一,宛如军阵,气象恢弘,颇具古风。

有潞府的低语道:“八佾之礼,唯天子可用,宁王难道不知?”

“宁王僭越,又非一时,谁让人家是亲王,受天子宠幸呢。”

“将来这大位……”

宁王一袭白色蟒袍,头戴紫金冠,他从紫衫侍女手里接过剥好的橘瓣,似不经意地看向左右,欲以下克上者,皆望天下纷乱,原来的礼仪法令失去约束力。

“两位以为如何?”

狄白鹰原本就是江湖中人,朝堂尊卑那套礼仪,他虽然通晓,却不受约束,更重要的是,宁王已经向他许下了足够的利益,故而能够坦然观舞。

“好啊,宁府之舞,赏心悦目,正应此时。”

宁王得到江湖的回应,再看向自己的同宗兄长。

潞王在同辈宗谱里行四,形貌敦厚,四十出头,他目光流连,似在欣赏堂上那些经过特殊培育的杏花树,每一株都相同大小,清风拂过,偶有几片花瓣飘落。

“素闻十三弟府中歌舞,冠绝江南,今日本王总算大饱耳福了。”

宁王轻笑道:“潞王兄,狄老先生,两位都通晓音律,我岂敢在你们面前称绝,你们看,这首韶之乐,须得六十四名舞女,两百零八名乐师,方能成奏。天下事,江湖事,同样如此,一人之力,岂可独完?”

潞王性情谦逊,摆手道:“狄老先生世家出身,江湖雅客,早就听闻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本王不过一琴匠尔,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狄白鹰道:“潞王的琴,千金难求,如果不是通晓乐理,绝对调教不出上品之琴,狄某粗浅,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殿下过谦了!”

两方客套起来,潞王府封地在河南,爵位传了近百年,权势不及宁王,但也是根深蒂固。

潞王说自己只是琴匠,有观望之意,狄白鹰对神教大权,生出觊觎之心,正急于促成三方盟会,倒主动替宁王说起话来。

宁王放下金樽,轻笑道:“干说无趣,潞王兄,你可有兴致弹上一曲?”

潞府的人,俱皆微微色变。

郡王位份不及宁王尊贵,但宗谱上还是兄长,席间命令弹奏,多少有逼迫轻侮之意。

潞王淡然一笑:“本王门下有个琴师,正在外面侯着,他指法玄妙,有嵇中散之才,宁王有兴致听琴,倒可以让他为诸位献上一曲。”

宁王点头道:“嵇中散之才?那定是要听的,不过……我现在想听潞王兄弹奏,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

黄衫少女目含怒意,宁王骄狂,并非无脑,他逼迫父王弹琴,再故意宣扬出去,让朝廷以为潞府已经彻底向宁府屈服了,如此断去潞府退路,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极狠毒的一招。

她心中暗道:“父王想明白了,定会拒绝的!”

汤景康面露得意,看见姐夫权势熏天,寻常藩王来了,也只能沦为琴师之流,他望向芷萱郡主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潞王叹了口气:“音律助兴,古之雅事,不过本王指法生疏,许久未曾弹琴,就击鼓为宁王助兴吧。”

“如此也好。”

宁王笑道,虽然拿住了潞王那桩隐秘之事,却也不好逼迫过甚。

“取鼓来!”

潞王身后近侍闻令,躬身出去取鼓。

如此一来,潞王府的人,脸上愈发无光彩。

“哼!”

黄衫少女不愿在席间多待,更不愿见自己父王,被迫击鼓。

她趁着近侍离席之机,也跟着出去,除了汤景康外,倒无人在意,也不好多问,姑娘家的,终究有太多不便之处。

廊道尽头,张玉独自站在杏花树下,怀中抱着七弦琴,他之前看见狄白鹰、左十七,对方没有认出自己,任盈盈手下奇人异士众多,这张人皮面具已经到了‘生根’的地步,苏七七号称千面狐狸,最多也只有这个水准。

“弦高先生那么入神,在想什么呢?”

“郡主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闷,透透气。”

黄衫少女缓步走到杏花下,神情郁闷。

她看向这位弦高先生,气质出尘,却只能为人驱使,说是门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只比奴仆好上些许,心中有些不忍。

“先生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候潞王传召,进去为诸贵人献艺。”

她轻声问道:“先生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何谈委屈?”

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