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陛下旨……意?!”
李治好像幻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他反应过来,不由得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他猛然抬起头,却看见了李承乾似笑非笑的嘴角。
好像生怕李治没听清楚,皇帝陛下贴心地一字一句重复道:
“九郎,你搬出立政殿后,就住在东宫吧。”
“不不不……陛下,这这不合适吧?这这……这不合礼数啊!”
李治没了刚才的淡定,说都不会话了。
东宫是什么地方,懂的都懂。
那是太子的专属住所。
李承乾出阁后就住在那里,李世民在正式夺权(划掉)接受先皇禅让时,也短暂地在那里住过几个月。
让李治这个弟弟,住在给哥哥的好大儿准备的房子里。
虽然降了辈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超级加辈?
“东宫乃大唐社稷继承人所居住的宫殿,岂是罪臣可以僭越的?”
李治义正辞严地拒绝。
他觉得皇兄实在太过分了,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
看着小老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熊样子,李承乾的笑容扩大:
“是啊,大唐社稷的继承人,又不一定是皇帝的儿子。
“你不也想当皇帝么?等朕故去以后,让你来过把瘾又何尝不可?”
李治额头上唰地沁出了冷汗:
“陛下您说笑了……”
“你觉得朕是拿祖宗社稷开玩笑的轻浮之人吗?”李承乾略略提高了声量。
李治立马低头:“不敢。”
李承乾慢慢抚平嘴角,以一种十分超然地语气说道:
“朕的身体,恐怕不容许朕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陛下确定是因为您的身体,而不是您的取向么……李治不敢说出这个会把自己送进地狱的地狱笑话,不解地问道:
“陛下春秋鼎盛,为何要自暴自弃……”
“朕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朕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李承乾挥了挥手,打断了李治。
“在北方寒冬颠沛流离的半年,让陈疾爆发。太上皇有陈疾,朕又何尝没有?
“朕可以无后,但大唐江山、祖宗社稷,不可一日无主。”
李治低着头,全程不敢说话,心脏咚咚地听着皇帝哥哥说着。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此乃自然之理。
“朕若是无后而终,天下一定会爆发比这次严重得多的内战,荼毒的生灵何止十倍、百倍。届时,朕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李承乾微微叹息:
“所以,不如趁朕还能说话,还能压制底下的宵小,先将继承人提前选定了,以免日后生乱。
“而你,李九郎,便是这个继承人。”
李治一路听着,脑子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以合该碎尸万段的造反之身打赢复活赛,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亲王待遇不削,食邑不减,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而现在又告诉他,连皇位,他心心念念的那把交椅,都未必不能再次触及……
这已经超脱了奇迹的范畴,让李治都一度怀疑,这是否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了。
然而这听起来像是真的。
因为李承乾真的在给他这个弟弟细细地剖析总结着自己政变失败的经验教训,其中不乏充满实践性的帝王心术,仿佛真的在把李治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教导。
这让李治更加的蒙圈。
在自己的脑子意识到以前,他的嘴先问出了那个不得了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李明?”
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白捡一个大洋落,悄悄收起来就是了,多嘴东问西问个什么劲儿?难道他也要兄终弟及?
但是再往深处细想,李治又觉得自己没有问错。
说到皇位继承,怎么能把老十四给漏了?
论能力论魅力,李明可太类父了,能把他们俩打包吊起来打。
李承乾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了李治呢?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九郎你在安逸的宫里呆得太久了,没有让人刀架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危机将至。”李承乾笑了。
李治的脸唰地就红了:“陛下何出此言?”
“你站在李明的立场,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李承乾道。
“你在东北有兵有粮,长安这边突然来信让他归顺朝廷,回去当太子。你觉得他是信还是不信?”
“按他的性子,他多半会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绝不会放弃他手里的刀枪……”李治的眼前仿佛浮现起了那个受迫害妄想的小弟弟。
“况且以他目前势力,他进能一争天下,退能固守半壁江山,何必放弃这一切优势,寄希望于这虚无缥缈的承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