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有李世民坐镇的初代巨唐啊,和这个巨兽对垒,谁心里不打鼓?
虽然平日里在背后没大没小地喊“李二”,但老李的威力,没人敢小觑。
就算是已经过了巅峰期的老李,也同样如此。
大唐在李世民之前和李世民之后,完全是两个朝代。一直到唐晚期,大唐朝野还喜欢以“小太宗”来称呼有中兴气象的皇帝,俨然成为了一个朝代的精神图腾。
即使他晚年能力下滑了,那也是从满分下滑到九十分,不是其他同行可以随便碰瓷的。
“李二身体不佳了……这或许是个机会?
“不,谁知道他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从大非川、河湟谷地进京,脑子明明清晰得嘛……”
李明细细琢磨着,不禁自嘲地摇头:
“都到这地步了,我居然还动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我还真是怂。”
是啊,他可不是一个安稳王爷。
而是雄踞东北、进军中原、虎视整个南方的超级割据政权,论国力,完全是和大唐同一个层次的强力政治实体。
如果就这么不战而降,那他就不该被写进《唐史》,而该被写进《笑林广记》。
“呼……”李明长长叹息,并没有决绝的轻松,反而心里越来越沉重了。
“接下去便是,骨肉相残……”
不接受朝廷的“招安”,就意味着开启全面内战。
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他割据的只是孤悬燕山之外的辽东二州之地,或许还能逃过大唐皇帝的法眼。
但现在,两边已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论大唐还是“大明”,都没有偏安一隅的资格。
消灭对方,或者被对方消灭,重归一统,这就是这块大地的宿命。
这将是他和他父兄的内战,华夏人和华夏人的内战。
悲剧,比安史之乱更悲哀的悲剧。
李明闷闷不乐地沿街走着,看着热闹喧嚣的街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旦战事开启,自己亲手建立的一切,就将可能又被自己亲手毁灭……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栋宅院门前。
这是他自己的住处,就在闹市的边上,没有重重宫禁,好像只是一户普通的富家宅邸,而不像是一个庞大帝国统治者的宫殿。
他无意识地开门而入,任由自己的身体将他带过前廊,来到了里屋。
里屋的厅堂里,大唐目前的皇后和女儿们围坐在一块儿坐着女红。
她们在为黑水前线的定居者们缝制冬衣。
一听就知道,这是李明的任务罢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宣传。
但女人们没有丝毫懈怠,专注地为华夏文明的开拓者做着后勤支持。
这里比守备森严的太极宫要自在得多,女眷想出门就出门,想接见哪个官员就见谁。
而不必顾虑什么“主少国疑”、“后宫干政”、“效吕后故事”之类的指摘。
这里可是李明的地盘,谁干政干得过他啊。
在大明这方自由自在的天地,杨后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
她觉得自己终于活得像个人了,而不是被囚禁于后宫方寸之间的生育机器。
劳动使人自由。
李明没有打扰她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
过了许久,杨氏觉察到了什么,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温婉地回视着儿子。
“怎么想着回来了?遇着什么困难了吗?”
李明挠着头:“嗯……是有点问题。”
看着好大儿苦思冥想的滑稽模样,杨后不禁掩嘴微笑,宠溺地问道:
“是什么大难题,让我们的大明皇帝如此苦恼呀?”
“嗯。”李明吞吞吐吐地说:
“是关于我的父亲,母后夫君的问题。”
杨后的笑容凝固了。
“母后,你恐怕不再是皇后了。”李明斟酌着语言:
“而要升格为皇太后了。”
啪嗒……杨后手里的针线掉落一地。
…………
“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父皇他……”
听完李明讲清楚了经纬,李令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胸脯,顺手给了大明皇帝一个爆栗。
“你怎么说话的?啊,你怎么说话的?!”
说得好像父皇他……驾崩了一样。
原来是提前退休啊。
不过在最初的庆幸以后,女人们也换上了和李明同款的苦恼表情。
父皇活着固然是好事,可让位给李承乾就有点……
“陛下……真的罹患风疾了么?”杨后始终放心不下。
“不知道。”李明坦率地摇头:
“也许是事实,也许是李承乾使的诈术。毕竟连我在世人心里都已经‘死’过一次了,那父皇再‘瘫’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问题在于,阿娘。”
李明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我认为,父皇这一招是出于他的本意。他就是有意让位与李承乾。”
“为了李家传承的稳定,而坚定选择了嫡长子,而放弃了你……么?”身为皇家的人,杨后一下子就猜出了这背后的用意。
“连贤明如你,都被放弃了。那么后世的次子、庶子若还想凭才干争夺嫡长子的继承权,那就得先自己掂量掂量了。”
唉……母子俩不约而同地叹气。
“是我辜负了你啊。”杨后低声道:
“若我是长孙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