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营帐旁矗立的,铁柱一般的身影,耿煊道:“你在这守了一夜?”
“是,主人。”扎络道。
耿煊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真不需要这样。”
扎络闻言,咧嘴笑道:“反正我也要值夜,营地就这么大,守在哪里都一样。”
耿煊点头,也没再继续说这事,问:“吃早饭了吗?”
“还没。”
“那好,和我一起吧,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你聊聊。”
“好嘞。”
扎络应了一声,喜笑颜开的跟上耿煊的脚步。
很快,两人来到一片热闹而开阔的场地。
一支支人头攒动的队伍,正在排队领饭。
耿煊与扎络自然不需要这样做,远远见着他二人出现,便有人将二人引入一座专门的营帐内,将早就备好的早膳送到两人面前。
不仅有一个独属于他们使用的饭厅,各种精致的,数量不下十种的膳食点心,与其他人一碗浓稠的,粟、麦、豆各种粮食的一锅乱炖有着天壤之别。
对此,耿煊也没有天真到要强与其他人同等待遇的程度。
除非他主动削减自己,以及整个高层的待遇,不然,物质条件根本无法支持。
更关键是,观念上的绝对铁壁。
别说其他高层都会对此心生抵触。
——大家辛辛苦苦,豁出命去修炼,目的就是为了各方面都比其他人更好,而不是为其他人舍己奉献。
就连那些排队领饭之人,也会感觉惶恐,无所适从。
如给西迁坊民发“乔迁银”这种一厢情愿的善意,有一次就够了。
而也是这次教训,让耿煊知道,过分超前的善意,并不会带来善意的结果,反而只会酿成更大的混乱。
事实上,不仅他与扎络有特殊待遇,其他炼髓战力,炼骨境界,炼血境……不同的修为实力,不同的身份地位,领到的早饭,都是不同的。
只不过,越往下,差异性就越小。
但差异一定存在。
哪怕只是半勺咸菜的差异。
这不仅体现在吃饭上,而是体现在营地生活的方方面面。
耿煊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所有人都能吃饱,且不会出现无故打骂、羞辱他人。
“主人,扎络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扎络双手将筷子递到耿煊面前,一边热切的询问。
耿煊接过筷子,招呼道:
“你也坐下吃,就是想与你聊聊。”
扎络毫不见外,一屁股就坐在了下首,一脸问号的道:“随便聊吗?”
“嗯,随便聊。”耿煊看着被捣得软烂的豆泥与一粒粒“臃肿”麦粒的混合物。
心中瞬间冒出了许多东西,石磨,面粉,馒头,面条,煎饼,豆油,豆浆,油条,豆腐……等等。
避开了这“奇妙”的麦豆点心,耿煊给自己盛了一碗粟米粥,看着那诱人的色泽,扑鼻的香气。
心道,以低产的粟米为主粮,是有道理的。
扎络主动将被耿煊嫌弃的麦豆混合物取到身边,一边道:
“主人您想与我聊什么?”
“与我说说玄幽二州的情况吧。”
“啊?”扎络惊讶张嘴,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痴呆模样。
“就聊聊沙民吧。”耿煊道。
“好。”
见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扎络开心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扎络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只要稍作引导,有着话痨属性的他就会立刻变成滔滔不绝的说话机器。
可能,这种特性也只有在他这个“主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其他时候,扎络却是非常沉默寡言的。
跟着“巨熊”走了许多地方,玄幽二州几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而且,出身最卑贱的他,又借着“巨熊”的肩膀,见到了足够辽阔的天地,他的“视野”所能捕捉到的信息,其实比“巨熊”,以及董观这种人还要更多,更全面。
只不过,需要有一双擅长发现和整理的眼睛。
扎络自己,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很多时候,他只是“看到”,并不具备将他看到的各种信息整理、加工的能力。
当然,他也不需要有这样的能力。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反而只会带来痛苦和危险。
比如现在,扎络以天空蜩鸠的视野,用俯瞰的方式描述着董观治下,遍布玄幽二州的沙民的苦难。
为了让他服务的主人更满意,扎络还特意选择了一些更具故事性的事迹来呈现沙民这个群体。
偶尔甚至会添加一些他自以为的喜剧色彩,来勾勒沙民们在董观治下这些年,所面临的绝境,承受的苦难,以及……他们那在扎络看来,愚蠢且搞笑的,完全是鸡蛋碰石头一般的抗争。
“哈哈……主人,您说这几个笨蛋是不是很好笑。
不懂修炼,不知道淬体为何物,以为玄幽铁骑的尊贵就因为那副甲胄。
他们自以为是的苦心筹谋,居然还真被他们偷到了几套甲胄。
他们还做着美梦呢,想着靠几套甲胄起家,成为沙匪,吃香喝辣,不受董观的鸟气。
梦还没做完呢,大难就已经临头。”
扎络笑呵呵的说完一段“笨贼盗甲记”,正要寻找其他与沙民有关的新故事。
耿煊忽然道:“说说沙匪吧。”
“啊?……好好……”
只愣了一下,扎络便更换了话题方向。
话题从沙民身上转移到沙匪身上。
那是一群蝗虫。
他们游走在玄幽二州广袤的沙原之上,以一个个小小的绿洲为跳板,袭扰沙民,劫掠牛羊。
对于这些胆敢与自己抢食的玩意儿,董观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甚至曾出动玄幽铁骑进行清剿。
可最后一算经济账,血亏。
而且,只要他对沙民的高压盘剥不结束,只要玄幽二州那如芝麻星点一般的绿洲还广泛存在。
沙匪就如同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会有下一茬。
是不可能真的断根的。
最终,只要这些烦人玩意儿不主动凑到他面前去,不去找死的碰那些他们不该染指的东西,董观也只能捏着鼻子容忍这些苍蝇的存在。
扎络说得兴致高昂,耿煊也听得认真专注。
可一餐饭的时间,终有尽时。
耿煊放下碗筷,对扎络道:“不错,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你没事的时候,多在脑子里整理一下,下次有时间,我还想听更多。”
扎络高兴应道:“是,主人!”
走出帐篷的耿煊,看到候在帐外的陈展。
陈展先是冲他恭敬施礼,然后询问道:“帮主,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耿煊摇头道:“别急,有件事需要先做。”
陈展愕然,询问道:“何事?”
“纳新。”耿煊简单的用两个字予以回答。
陈展却到抽一口冷气,问:“就在这里?”
随着巨熊帮实力和规模的迅速提升,内部规矩也越来越严格。
即便耿煊对此从无任何要求,现在的巨熊帮,与早期三四十人时期,从罗青几个“最高层”到其他“最低层”之间保留着浓浓兄弟情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同了。
——要耿煊来形容,就是巨熊帮同时得了两种病,“大体制病”与“官僚气”。
而其中,规矩最森严的,自然非“纳新仪式”莫属。
扎络实力虽然比他更胜一筹,得“苏瑞良”的信重,也比他更多。
可严格说来,扎络并不是巨熊帮成员,而是“苏瑞良”的仆从。
除开扎络,眼下最有资格主持这个仪式的,就非他陈展莫属。
可陈展完全能够预料到,按照巨熊帮内现在某些默认的规矩,他若主持了这次纳新,以后他就别想再有清静日子了。
即便他本人不愿意,也将成为除“方副帮主”之外最大的一个独立山头。
对此,并不愿沾这“腥膻”的陈展是有些抗拒的。
耿煊见他如此,斜眼看着他,道:“难道不妥?”
陈展闻言就是一个激灵,赶紧道:“没,没,我现在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