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经过一番简单的挑选之后,耿煊留下一百人。
一来是看守那七十名隧洞挖掘者,二来则是因为这些人要么修为偏低,要么身法太差,不擅长翻山越岭。
带上他们,不仅无法成为助力,反而会变成累赘。
三个小时的短暂休息之后,耿煊也想明白了。
对于将这条隧洞挖通,“天堑变通途”。
他内心自然是支持的,甚至觉得这件事的意义,放在历史长河中,比董观心中的宏图霸业还要更有价值。
但眼下这个时候,却不是继续这个工程的时候。
他不确定董观何时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巨变,也不知道他在知晓这处战略要地落入他人手中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对现在的他来说,暂时停止这条还剩十几天工期就要彻底完工的隧洞挖掘,却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然,这条隧洞挖通之日,很可能就是此地,以及自己,受到整个天下瞩目之日。
现在,主动让这个工程烂尾,则很可能让董观生出一些幻想。
猜测自己这个“元州土包子”,低估了这条道路的非凡价值,从而低估了他必将夺回此地的坚定决心。
这种情况下,即便发现这里易主,董观很大可能也不会声张出去,而是会想办法重新夺回来。
而即便是他声张出去,或者消息不慎从他那里泄露,面对这样一个烂尾工程,皓州,元州的反应烈度也会小很多。
更不会上升到惊扰其他州的程度。
何况,这个工程说是烂尾,可只需千名挖掘者十几日的工期就能全线贯通。
那么,只要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什么时候贯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所以,他根本不必急于此刻推进此事。
更何况,现在“赭红眼”易主,要想将这千名“挖掘者”纳入掌中,也并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
少不了一番折腾。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继续分散在十五个深山工地,也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耿煊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带回“赭红眼”盆地。
若只是将他们打败,制服,他只需一个人行动就可以。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又利落。
可要将他们一个不落的带回来,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别说上千个各有心思的人,便是上千条猪,要赶着他们翻越几百里的山路,一个不少的赶到目的地,那也是不可想象的难度。
这也是耿煊明知带着两百人上路是拖累,却依然要带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原因。
能够成为玄幽骑手,证明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俗,最差也是炼血修为。
经过刚才的挑选,特意将修为差,身法烂的留下来,现在这两百人在翻山越岭上面也都算是一把好手。
可相比于耿煊的标准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看的。
他也只能压低速度,耐着性子,带着这两百人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高崖深壑之间穿行。
好在,耿煊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在每翻越过一道或者几道高崖深壑之后,耿煊就会留下少则数人,多则十数人。
让他们在某处隐秘之地安静潜伏,不要做别的事,等他返回时将他们唤出即可。
每批人员的选择,有专业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值得信赖的人员安排。
能够确保即便少数人有异心的情况下,被他留下的这些队伍,短时间内依然会严格遵行他的命令。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就会返回。
而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说成功“上岸”的玄幽骑手们,无论过往身份如何,内心想法如何,都没有人再想经历被“苏瑞良”凝视的大恐怖。
而随着人员的不断减少,队伍的移动速度不断提升。
虽然这种提升很缓慢,远达不到让耿煊满意的程度,但好歹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快。
可这样的“好事”,窗口期非常短。
当队伍从“赭红眼”盆地西侧出发后四个小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好在,今夜星月的光辉已经非常明亮,即便不举火而行,只要将眼睛放亮,小心一点,跟随耿煊的引导,也不至于真的行差踏错,坠入万丈悬崖。
虽然身后队伍人数少了几十个,但为了安全,领路的耿煊不得不再次压低了速度。
同样是为了安全,还要刻意避开一些虽然更近却更陡峭的路线,而是选择从更远处绕行。
——虽然这些人的修为,比当初耿煊率领的,横穿赤乌山余脉的罗青等人整体高了一大截,但这里的地势复杂及险峻程度,也远在赤乌山余脉之上。
就这样,耿煊领着两百人出发,一路“下蛋”,队伍持续“减负”。
当他率领最后十人抵达最后一处,也是耿煊此前驻足远眺皓州地界的那座高山脚下的隧洞工地时,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十五日的凌晨三点前后。
也就是说,耿煊一个人,两个小时就完成的,实际里程在两百五六十公里的行程。带着这两百人,却用了十二个小时才堪堪完成。
让耿煊唯一觉得比较满意的,是在他堪称保姆级的沿途照顾下,没有出现一例坠崖事故。
……
此刻,跟在耿煊身后的十人中,陈展、徐蓬二人赫然都在其中。
这一次,耿煊没有任何遮掩,带着他们就去了附近“挖掘者”休憩的简陋居所。
“嘭!”
一脚将随意拉上,阻挡屋外寒风的门板踹飞。
耿煊这一脚,并不用力。
至少,没有一脚就将门板踹成粉末。
但这忽然的巨响,落在正酣睡的数十人耳中,却足够将他们震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笔挺挺吓醒。
——并不是这些人白天晚上都在睡觉,而是隧洞轮替挖掘,始终有人在高消耗的挖掘,另一批人则在休息。
修炼者的本能反应,让许多人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还处在迷迷瞪瞪的状态时,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武器。
可当他们的手接触到硬邦邦的床板,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和他们习以为常的过往,迥然不同。
这个发现,没有让他们感觉安心,反而一股凉意袭上心头,瞬间清醒了许多,纷纷扭头朝门口看去。
他们看不见耿煊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站在门口,月光将他双肩照亮,看向屋内的五官,月光不及,只有一片黑暗。
“都出来。”
耿煊没有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吩咐道。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了几步。
屋内,才刚从沉睡中惊醒的众人,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他们还在床上磨蹭,没有立刻动身之时。
“哗啦啦——”
一声仿佛流水般的声响,众人心惊的发现,身前这一堵被他们用粗粝巨石垒砌起来,看似简陋,却也异常坚固的墙壁,悄然之间,尽数化成了细碎的石粉。
化作石粉的整面墙壁,如流水般四向流散。
一整面墙壁消失,如霜的月光和让人心凉的寒风,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进入屋内。
“都还在磨蹭什么?还要我请吗?”刚才那道身影再次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便看见,刚才站在站在门口,仅能看见一点轮廓的身影,就站在居所前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之上。
其人面目,比刚才倒是清楚了许多。
并没有面目可憎的感觉。
此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可呆坐在床上的众人,却一点都没有这人温和无害的错觉。
“嗯?”这人嘴里再次发出一声轻哼。
床上众人心中,全都是一个激灵。
然后,一个个麻利的从床上弹起,一个箭步,就从已经整面坍塌的墙壁窜出,来到耿煊身前空地站定。
“轰隆——”
就在屋中众人出来后不久,他们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却是他们那仓促搭建起来的简陋居所,在失去了一整面墙壁的支撑之后,终于整体坍塌了下来。
众人心中虽然都惊了一下,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去看。
心中凛然的他们,反而站得更直了。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对这些人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道:“宣布一件事情,‘赭红眼’盆地,现在是我的了。
董观这次特意安排南下的五百精锐铁骑,包括那头‘巨熊’在内,大半都已经死了。
剩下的那些,则都已经投降了我。
还有陈展这些为董观效力的特使,现在也全部投入到了我的麾下,为我效力。”
说到这里,耿煊不理会其他人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骇欲绝的神色,看向其中四人,道:
“董观这次安排南下的五百铁骑,就你们几个漏网之鱼还没有做出选择。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愿意给董观尽忠,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若不想死,就乖乖投降。”
这四人闻言,神色纷纷一变。
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如何一眼就将他们看出来的。
但忽然从香甜的睡眠中被人踹醒,强迫着做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他们沉默了。
耿煊的目光从这四人身上掠过,看向另外十几人,道:
“你们都是董观安排在元州的谍探,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在董观那里实际上是个什么地位。”
说着,耿煊扭头看向一边。
那里,站在其他人看不见位置的陈展面对耿煊的目光,沉默了几息之后,还是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耿煊身边。
原本在耿煊的目光下,还保持着沉默的这十几人,在见到陈展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低声的嗡嗡声立刻响个不停。
“尊使,您怎么在这里?”
“……您,真的……”
“……”
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有人没有询问,却用仿佛带刺的眼神盯着他。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陈展的错觉。
这些人的地位,在以陈展为核心发展起来的元州谍探体系中,有高有低,有许多原本只是某个特使发展出来的地方坐探。
并没有资格接触到他,自然也不认识他。
但这次将这些人引荐到此处,虽然艰辛,但却能趁机修炼到一门九流秘术,也算是一次难得的进修机会,是被他当成奖励发放下去。
是以,在将这些人送来此处之前,他都亲自接见了一番,还给与了好一番勉力,是打算未来当成核心骨干培养的。
是以,这些人对他,也都不算陌生。
因为他曾经给他们的好印象还没有褪去,这些人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
可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样的处境下被这些人直视着,才越发让陈展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不过,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在一阵沉默之后,陈展还是开口道:
“为了保全其他兄弟的性命,我已经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