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的对方,终于惹来了旁边朱翼的兴趣,收回了看向远处,有些百无聊赖的目光,问:
“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你俩激动成这样?”
老帅哥伸手轻轻一抛,手中信纸打着旋儿略过虚空,稳稳落在朱翼伸出的手中。
“你也看看吧,你觉得这‘苏瑞良’的要求,应不应该答应?”
朱翼展开信纸扫了一眼,立刻瞪眼道:
“什么,董观派三百玄幽铁骑进入元州?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说着,他对后面的内容只匆匆一瞥,就不再特别关注,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这个消息上。
他一手抱枪,一手摩挲着下巴,疑惑道:
“这消息不可能是‘苏瑞良’编的吧?”
吕叔摇头道:“他这信上其他内容可能都是胡扯,可唯独这一句,应该是真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董观这时候安排玄幽铁骑进入元州,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董观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稳重了一辈子,现在飘了?
想要赶在临死之前过把瘾,体验一把霸王入元京的威风?”
吕叔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樊綦开口道:
“我猜,可能与今年那些大宗药材和粮食买卖有关。”
说到这里,他恨声道:“这群畜生!”
却不知他“这群畜生”骂的到底是谁。
吕叔确实一脸平静,没有附和樊綦的情绪,转而看向朱翼,问:
“你觉得‘苏瑞良’信末提及的这个请求,咱们如何应对?”
朱翼想了一会儿,看向樊綦,认真道:
“綦哥,不管‘苏瑞良’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只要他的目的是用这些人来抵挡玄幽铁骑的兵锋,咱们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你也这么认为?”
樊綦的脸上,也早没有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只是沉声询问。
朱翼点头道:
“这件事,咱们鞭长莫及。
更何况,碍于规矩,咱们也不能公然出面。
但咱们总不能坐视玄幽铁骑在元州肆掠,不管不问吧?
若是如此,咱们岂不是成了笑话?和现在窃据高位的那些蛀虫有什么区别?
不管‘苏瑞良’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时候能够公然站出来,对咱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幸事!
你想想,除了这个‘苏瑞良’,你还能指望其他人站出来不成?”
“……”
樊綦沉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
“这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就是有些不甘心。
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这‘苏瑞良’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隐隐窥出了一些什么。
他现在,直接对我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要是这种要求我们都要答应,以后还得了?
岂不是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我更担心的是,这个‘苏瑞良’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更多。
而他就是用这样恶心人的方式,一点一点从咱们手里捡便宜。
最终,咱们会不会全给他‘苏瑞良’做了嫁衣,成为他的踏脚石?”
听了樊綦的话,吕叔没有言语,只是再一次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喝着。
另一只手,却始终都按在剑鞘之上。
朱翼想了想,道:
“綦哥,你说的这个,我刚才倒是没有想到,不过,我却觉得,你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嗯?我想多了?难道不该想多一点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好比咱们现在就像是一群就要饿死的穷汉,现在咱们要考虑的问题,是填饱肚子。
至于填饱肚子之后的事情,现在咱们当然也可以想一想。
但却不能因为想到填饱肚子后可能会面对的新隐患,现在干脆连肚子也不填了,继续这么饿着。”
最后,朱翼摊了摊手,道:
“咱们现在,离饿死,可是已经不远了!”
“……”樊綦咬牙。
许久之后,送信人被重新唤了进来。
樊綦面无表情的道:
“你们帮主的请求,我答应了。
不过,只一百玄幽铁骑和我康乐集的人手,还是有些不够。
永和坊那一千战兵,要调一些给我使用。”
送信人道:“我要回去请示一下,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大馆主,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樊綦盯着他,不说话。
送信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长条红布,道:“到时候大馆主行动之时,请将此物戴上。”
樊綦看着那快长条红布,上面还纹饰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幼熊,皱眉道:“这是何物?”
送信人道:
“帮主说了,这件事无论后果如何,责任都是巨熊帮的。
樊大馆主和康乐集,也都是受他胁迫,逼不得已。
永和坊连夜发动人手,已经赶制了两千多根,待会儿就遣人送来。
戴上此物,你们便是巨熊帮的临时帮众,因此造下的一切恩怨纠葛,都有巨熊帮担着。”
樊綦盯着送信人手中抹额不说话,忽地抬头看向他,道:
“你不是说,你没看信的内容吗?”
送信人道:“这信中内容,我确实没看,程护法只是另发了一份给我。”
“……”
樊綦嘴角扯了扯,很想冷笑两声,最终却只是将送信人手中抹额拿在手中,淡淡道:“你可以滚了!”
送信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朝朱翼,吕叔二人各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了房间。
……
初八,下午。
从包括昌安集在内的另三座集市征集而来的一千五百战兵,三名炼髓中期的大馆主,十六名炼髓初期的坐馆,以及一百三十五名从三个集市地下清出来的“隐藏兵种”。
还有魏万宗、漆坤,以及包括柴爷在内的五百里坊战兵。
这两千多人在大校场上排成一个个整齐的阵列,在冯煜的大声喝令下,他们几乎同时将一根根火红如血的抹额绑在了额头上。
其上纹饰的一只黄色的,憨态可掬的幼熊,恰好位于额头的正中央。
【得白运二十点。】
一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二十点沉淀在“燧珠”之内的黑运消散无踪。
这意味着,新的劫数又开始了酝酿。
耿煊却平静的做着后续安排。
从“东五集”其他三个集市征集而来的战兵,将被打散,与原来的战兵整编在一起。
接受洪铨、蒋弘毅等人的领导。
而魏万宗、漆坤、以及柴爷等五百里坊战兵,则将作为“猎人技术指导员”,在清源集的各个区域自由活动。
他们不仅拥有自由活动的权限,可以对蒋弘毅、洪铨等人的部署,以及以戚明诚为首对清源集做出的改造予以各种建议之权,另外还有监督、督战之权。
当耿煊公布这个决定时,不仅其他人感觉非常意外,就连魏万宗、漆坤等人都很差异。
不明白“苏瑞良”为何会对他们如此信任。
不过,想不明白就不想,面对如此信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一个个都将自己这辈子于狩猎一道上的巅峰造诣拿了出来。
大战在即的紧张情绪已经被他们完全抛弃,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只当是另一场盛大的秋猎。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猎“兽”,改猎“人”。
在更多战兵,以及数百里坊老猎人的深度参与下,清源集这个巨大的磨盘,越来越狰狞可怖。
耿煊却在抓紧时间,忘我的修炼着。
傍晚前后,落日西斜。
耿煊静静的站在那里,周身皮膜如细密涟漪一般起伏不断。
经过持续两日的不辍修炼,“铁背靠”、“铁排功”、“孟氏铁头功”等六门功法,以及耿煊自创的“铁裆功”,一共七门功法,全都往上再升了一级。
在总共付出了二百四十点红运之后,全部晋入宗师层次。
随着这一次提升,周身筋肉皮膜如涟漪震荡。
耿煊明显感觉到,炼皮,炼肉的层次再次向上提升。
耿煊正要仔细感悟,冯煜与戚明诚的到来却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返回现实。
“来了?”
此前,耿煊对他们就有交代,除非对方大规模来攻,不然,都不要来唤自己。
两人一脸凝重的点头。
“去看看吧。”
耿煊跟随两人通过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街道,向清源集以北急掠而去。
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却见一群人拥堵在一起,群情激动的围绕在洪铨,蒋弘毅二人周围,仿佛是在理论着什么。
其中,说话最大声的几个人之中,耿煊还瞥见了一个让他印象颇深的人。
苏明煦。
那个在他手底下活出“第二世”的犟种。
苏明煦似乎也看到了耿煊,就想迈步朝他跑过来,却被洪铨给拦了下来。
“又搞什么幺蛾子?”
心中这么想着,耿煊却没有停步,与冯煜、戚明诚三人一道掠至了旁边最高的一栋石屋之上。
此刻,天色正在逐渐变得昏暗。
清源集外,北方的荒野上,大片大片的黑色人影,正在周围一队队玄幽铁骑的“护送”下,快速朝着清源集冲掠而来。
没有营地的迁移,没有稳扎稳打的平推。
那些只有两只脚的,数以千计的人类,在有着四只脚的“铁皮怪物”的驱赶下,如同亡命狂奔的羊群一般,朝着清源集冲掠而来。
耿煊敏锐的目力之下,能够看到那些狂奔之人扭曲狰狞的面容。
他们手里挥舞着刀剑,脸庞扭曲着,嘴里仿佛在咒骂着,又仿佛在癫狂的呼喝着。
他们的眼中,被仇恨、绝望、愤怒、压抑等极端负面情绪彻底淹没。
仿佛已经化身成一头头被极端负面情绪支配的野兽。
……
“当当当当——”
一面面响锣,从清源集最北边开始被一个个巡游各处的老猎人敲响。
很快,示警的声音便已响彻整个清源集。
耿煊扭头回望,洪铨、蒋弘毅等人早就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位置,苏明煦等人一个个嘴歪眼斜,被几个年轻的后生搀扶着向清源集中央区域狂奔而去。
在这一刻,整个清源集都活了过来。
耿煊四处看了看,对冯煜和戚明诚道:“你们都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着,他斜背长弓,手提箭袋,就向远处另一栋屋顶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