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是不是,成功了?

我站起来,因为饿还有些头晕。我压下那点不值得提起的饥饿,很不做人地把麻醉医生喊醒:“他的血氧正常了!”

麻醉医生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晃晃脑袋,下一秒就立刻恢复到了工作模式,打着呵欠走过来:“哎,确实是这样,你给他打了什么了?急诊内科icu那帮人的效率都没你快,想调整到现在这个状态他们至少要调一整天呢。”

提到给药,我就觉得脑袋雾蒙蒙的:“给了……给了特效药……”

“生物防治所给的吧?”麻醉医生也没追问,毕竟这和他也一点没关系——就算这个患者死在台上了可能和他关系也不怎么大,“我感觉应该可以试着叫醒他了。”

我有点懵:“可以叫醒吗?我以为他一会儿就这样睡着被推回病房了呢。”

“就算叫不醒也得试试。”麻醉医生不在意我此时的小小无知,“没事,叫醒这活儿是我们的老本行了。”

他给黑发鹰钩鼻的患者打上拮抗药,手脚麻利地把他身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管子该拔的都拔了,将输液的袋子从架子上取下来,然后扒拉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再瞟了一下麻醉记录上面的患者姓名,伸手用力拍拍这个患者的肩膀:“西弗勒斯·斯内普!醒醒!斯内普!别睡了!醒醒!”

啊,看来无论内科外科,手术室的麻醉医生叫人起来都是一个样子。

拍肩膀!

别睡了!

醒醒!!!

在这么连着叫了两轮,麻醉医生又扒拉开斯内普的眼皮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膀:“没醒。”

我:“……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没事,这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麻醉医生伸了个懒腰,“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看着他一点,别让他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挣扎从台上掉下来。”

我眼看着他转身要往外走,连忙叫:“你去哪儿?”

“吃早饭。”麻醉医生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飒爽的笑,“拜拜!”

我:………………

不是,你们都去吃饭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看着他呀?!

手术室护士坐在角落里,对我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笑容:“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我哭丧着脸:“谢谢你……”

“但如果在7点前你还叫不醒他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俩轰出去了。麻烦你自己找张床把他推回你们病房。”护士和善地说。

我:………………

果然,我早就该知道,在手术室里面像我这种小住院医师就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

于是我只能为了我那遥遥无期的早饭努力起来。我站到斯内普头侧,学着麻醉医生那样,伸出手用力去拍他的肩膀,左边拍三下右边拍三下,用超大的声音呼喊:

“斯内普!!!”

“西弗勒斯·斯内普!!!”

“醒醒!!!别睡啦!!!”

“别在手术室睡呀!!!”

“在这儿睡一个小时多收你几百英镑呐!!!”

“斯内普!斯内普!醒醒!!!”

“手术很成功!”

“是良性的!!!”

角落里的护士抬头看我:“什么良性的,这人还有肿瘤?”

我腆着脸笑:“没有,嘿嘿,没有,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一般说是良性的时候患者都该醒了……”

那,实在不行,我说是恶性的?

手术室护士:你还是闭嘴吧。

“斯内普!斯内普!醒醒!活过来!喂!”

我坚持拍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用超大音量呼喊:“醒了之后我就要去吃早饭啦!你想不想吃早饭?我们手术室的早饭可好了!有炒蛋、麦片粥、咖啡、煎蛋,还有香喷喷的烤松饼,烤肠,抹着奶油的小蛋糕……”

手术室护士:“你能不能换一个话题,我也饿着呢。”

我:“啊……对不起。那我换一个话题。呃,斯内普!你的家属都在外头等着呢!你不想出去见见他们吗?”

手术室护士:“刚才前台给我打电话,他们说这个患者的家属交了医药费之后就又都走了。”

我:“啊?那医药费交够没有啊?”

手术室护士:“他们交了……够他住一个月的量。”

这是什么患者家属啊!

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不会把我们这儿当养老院了吧(怀疑)

但是这个患者也就只有三十几岁,理论上来说远远不到被送到养老院里来的年龄,怎么就被抛弃在这里了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低下头,看向这个双眼紧闭的大鹰钩鼻,微微叹了口气。

“喂,西弗勒斯·斯内普,斯内普——”

“醒一醒,别睡了,好不好?”

我伸手摸向他平摊着、插着静脉输液针头的左手,握了握依旧有些冰凉的指尖,然后晃了晃。

“醒了之后,生活还要继续啊,总睡着可什么事都做不成。”

“好了,醒一醒吧,就当是对我忙乎了这一整晚上的肯定,别睡了,醒过来吧。”

微微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斯内普?”我凑近了去看,“你刚才是要睁眼睛了吗?”

他胸腔的起伏幅度更大了一些。

“你要是醒了,正好就能住进我们采光最好的一间病房。”我许诺道,“隔壁有个叽叽歪歪的老头总想搬过去,但是他又嫌那里离护士站太远,最后我们就没让他搬。要是再来几个新患者,那个好病房就没啦。所以你最好现在就醒,行不行?”

“斯内普?”

“能醒一醒吗?”

“西弗勒斯·斯内普?”

5月2日的清晨,在全国的上班族起床、准备迎接崭新一天之际,在这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小私立医院的手术间里,在一个小小住院医师的紧张看护下,一名患者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眼仁只在眼前打了一转,眼皮又沉沉地往下坠。最后,他看了一眼那一团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的、太阳一样灿金的脑袋,没有什么多余力气去思考别的事情,只觉得……

好吵啊。

西弗勒斯·斯内普重又闭上眼睛,只是这一回,他陷入的是一切结束之后,如释重负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