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自己试图把代码提取出来交给小灰验算之前,他的意识也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舰船另外一边正在发生的战场。
他看到了星痕的残骸开始共振,看到了被灵能锈蚀的金属碎片,在量子层面重组为亿万片旋转的刀锋。他睁大了眼睛,寻找正在刀锋碎片之中的声音,却仿佛听到了在断罪战役中无数死去生命最后的悲鸣。
那是一代人梦想破灭的声音。
当疯狂的金属锋刃向他的意识席卷过来的时候,他的身躯却骤然迸发出了宛若超新星爆发的光芒。
余连自身再次由意识转化为物理概念上的实体,却也是纯能量的实体。
不知不觉中,余连已经从舰桥抵达了战舰的后舱。至于还在舰桥的王座上呼呼大睡的那个自己,也早就被无缝切换成身外身了。
在如此的刹那间,疯狂的星痕风暴开始融化,灵能构筑的领域出现蛛网状的光痕,就像是被重击的玻璃。
余连得意洋洋地感受着自己涌动的精神,感受着正在向第八环涌动的灵能。当他的身体一点点凝固成完全实体的时候,星痕之后正在对峙的两人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
“菲菲,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他的女孩站在原地,脸上挂着疲惫却难掩灵动的微笑:“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余连觉得这话好像是在哪里听到似的,忍不住看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人。
她依然还披着一身布满了裂痕的纹章机,身躯巍峨得像是一尊战神。纹章机的冷峻金属光泽,和繁复的灵能线条,将一张充满了力量感的面容支撑了起来。那是一张轮廓饱满而犀利的面容,褐红色的皮肤仿佛彗星的地表,高耸的鼻梁像是犀利的剑脊,深琥珀般的瞳色就像是淬火又凝固的铁水似的。
却不是掠夺者的大可汗,埃罗人的托米泰莉女王,又还能是谁呢?
在这条时间线上,余连倒还是第一次和对方碰面。不过,看着这个比自己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形象要至少年轻三十岁的模样,他多少有些感慨的。
这个更加年轻的掠夺者的盟主,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菲菲只是精疲力尽,但托米泰莉女王的生机早已经断绝了。
这两位女士的战斗,在余连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分出胜负了。
“初次见面,陛下。”余连打了一个招呼。
“初次见面,余连将军,我的克星,我的噩梦。哈哈哈哈,我现在总是觉得,我一生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衬托您的功业而已。我这个手下败将,却到了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见到您,这难道不是我的失礼吗?现在,您用这等高贵的方式称呼我,却更像是讽刺了。”埃罗人的女王发出了自嘲的笑容,表情平静,眼神更静谧得像是毫无波动的深潭似的:“不过,您来的确实是时候。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就要变成这艘战舰的人机端口了。”
“不,也或许会是我。”菲菲道。
托米泰莉道:“不,永远只会是我的。哪怕是没有余连宝剑的磨砺,总是需要人的血祭。谁的怨念更深重,谁的鲜血更加炽热。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才会公平的。”
这事有什么好争的?余连想。
“我本来还有话和您您听的……将军,但已经没有必要了。其实,都一样的。”托米泰莉女王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菲菲一眼,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甚至到了肆意的地步:
“我终究不敢跨过那条线,但天域的那位至尊也不敢。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她的声音骤然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而充满了勃勃生机,就像是少女时代,接受黑月教导的时候,就像是刚刚登上王位,杀出银心在边缘星区解放三族奴隶的时候。当然,也像是自己率领大军跨过星河之间的天堑,踏上了两百万光年远征的时候。
她的视线和这一代“黑月”有了之后一次接触,看到了对方的悲悯,最后却停在了那个地球青年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平衡?所谓的平衡,只是混沌的谎言。”埃罗人的女王留下了最后的遗言,慢慢地垂下了头,死去了,死得像是一个雕像。
于是,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时代主角,就这么又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