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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四轮马车在这积满泥水的街道上飞弛,车前车后簇拥着大群骑兵,最前头开道的两个骑兵更是人手一根长鞭,一边吆喝一边挥舞长鞭,鞭梢抽得“啪啪”直响,一些躲避不及的路人着实吃了几鞭。

自从张之洞被革命党的死士炸死在马车里后,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已经变得风声鹤唳,轻易不敢出门,迫不得已出门时必然要带着大批扈从卫队,前呼后拥,给自己壮胆。虽然死的是张之洞,但谁都明白,革命党真正想杀的人是摄政王载沣,张之洞实际上是替载沣死的,现在的旗人亲贵无不战战兢兢,生怕成为革命党的下一个目标,尤其是庆王、恭王那帮王爷,更是将自己防护的周全,连马车上也镶上了铁板,据说连洋枪子弹都打不穿。

这辆四轮马车就是那种镶上了铁板的型号,而且也同样没有任何标志可以判断它的主人,倒是那车前车后的骑兵似乎暴露了一点车主人的信息,因为那些骑兵头戴大檐帽,帽上镶着金边,懂行的老北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北洋新军的兵,车里坐的即使不是北洋派官僚,只怕也是与北洋走得近的人,否则,不可能享受到北洋军的保护。

现在京城附近的北洋军已不多了,原来的北洋第一镇也已被朝廷的一纸上谕改编了,现在叫做“禁卫军”,不再隶属北洋军了,而且原先的大檐帽也被一种小暖帽取代,据说这是小恭王溥伟的主意,表示朝廷与北洋势不两立。

但那终究只是小恭王的一相情愿而已,禁卫军再可靠,也仅仅只有一个镇,而且那个汉人步兵标已经哗变,裹挟着军中的那些假旗人投奔天津袁世凯去了,禁卫军剩下的兵只有不到一万人,虽说后来东拼西凑又招募了几千旗人,但靠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天津的那几个北洋镇,再加上洋人“中立”,不再向朝廷出售军械,大沽的兵工局、造船所也被袁世凯接收,现在京城里储存的步枪只有两万多杆,大炮也只剩下几十门,炮弹来源完全断绝,这种情势之下,如果真与北洋军火并起来,禁卫军只怕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去,又谈什么“势不两立”?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朝廷屈服,低三下四的和“摄政大臣”袁世凯平起平坐,双方互派代表在京津铁路来回穿梭,讨价还价。

这辆四轮马车里坐的正是袁世凯的代表,曾经的阶下囚、现在的民政部右侍郎赵秉钧,他刚从大前门火车站下车,带着南方革命军的一份最后通牒和袁世凯的一份奏折,去紫禁城觐见大清国的太后和皇帝,随行的骑兵是袁世凯特意派来的,北洋军的精锐骑兵,连骑的战马都是从外国进口的。

虽有骑兵开道,但这马车走得也是磕磕绊绊,一则是那糟糕的路面,二则是那不时出现在街上的大队旗人。

这些旗人都是小恭王等人组织的,正打着“宗社党”的旗号在街上示威,前两天他们刚刚结束了在使馆区附近的表演,这几天正忙着在城里拉壮丁,声称要组织起一支“宗室军”,要跟袁世凯和革命党拼到底。

这些旗人见了马车往往一拥而上,围住不许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护送马车的是北洋军,所以马车里坐着的肯定是袁世凯的死党。

如果不是随车的一个内廷太监手捧上谕在车里“护驾”的话,恐怕赵秉钧早就被这帮愤怒的旗人撕成碎片了。

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马车在东华门外停下,早有太监等在那里,见了赵秉钧,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让他上了二人肩舆,便一路快步走进大内。

到了养心殿,殿外已站满王公大臣,多数人面带不屑,少数人忧心忡忡,不知道赵秉钧这一次带来的又是什么文件,上次,也是在这里,这个赵秉钧拿来了一份六国公使联合照会,在那上头,英法美德俄日六国列强公开宣称,如果清廷不能迅速解决国体问题争端,那么,六国将采取“必要之措置”,以维护各国在华利益,那照会言辞激烈,可以说是颐指气使,就像是主子在呵斥奴才,不仅吓得隆裕太后面无人色,更将一班王公大臣气得跳脚,但跳脚归跳脚,列强偏向袁世凯却是毫无疑问的,现在南方革命党咬住“共和”不放,袁世凯也派人逼宫,朝廷成了风箱里的耗子,连洋人都指望不上了。

见赵秉钧走下肩舆,早已等在一旁的小恭王溥伟立即提着那把白虹刀走到他跟前,恶狠狠的说道:“姓赵的,袁世凯又叫你来传什么话?便在这里说,不必惊扰太后了。”

赵秉钧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恭王,你挡在这里,耽误了觐见,太后怪罪下来,你可得担待着。”

“哼哼!只要能诛杀乱臣,便是夺了本王的爵位,本王也是甘心的。”溥伟亮了亮手里的白虹刀,旁边几个少壮亲贵也纷纷拥上,你推我搡,就差抡拳头狠揍了。